落魄得就像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乞丐,可那人明明是曾经最意气风发的林渊。
他看过他指点着未建成的客栈,眼里涌动着光,跟他说今后的模样。
他看过他笑嘻嘻地在识字途中,给他递上杯茶,眨巴眼说着辛苦啦。
他看过那人从一无所有筚路蓝缕白手起家到今日地步,然后,落至了如今被过河拆桥的可笑可怜可悲局面。
如果不是赵高。如果不是他早就劝过不能信的赵高。
如今,该是他守在这人身边。
而不是不闻不问任那人在天牢里自生自灭。
林渊看看魏缭,又看看阎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你们俩……怎么一起?”
照理来说,阎乐跟在赵高身边,和魏缭也就客栈见过几面,相交不深才对。怎么这会儿……竟一块来劫他出狱了?!
魏缭摇摇头,“此话稍候再说,你先随我们走。”
护卫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来,早走一步便少分风险。
林渊被他拉过,那人手心凉得很,像覆着块千年不化的冰,冻得他瑟缩发抖。
“我们……去哪?”
他至今还不知道阎乐和魏缭到底计划如何,全程踉踉跄跄地跟着脚步,雾里看花,很是迷糊。
魏缭带着他,快步走到了门外停在阴影里的马车前,回过头来看着林渊,只轻淡一语。
“带你离秦。”
仿佛他此时所说的不过是家常便饭的琐碎小事,不值一提。
林渊却是一顿,抽回了手,“我不走。我还要去找赵高。”
“赵高?”
魏缭反问了句,带着凉薄讥笑。
藏尽事与愿违的悲叹。
“他不会见你了。随我走吧。”
林渊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的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心头疑云越来越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阿乐说他不会来救我。你说他不会再见我。你们到底……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魏缭定定看着他,乌羽般的长发,色泽温润的玉冠,微微吊起的圆眼,尖峭凌厉的下巴。还有那苍白病态的肌肤。
他就这样看着林渊,然后缓缓道出一语。
毫不留情,刺破所有幻想。
“他要成婚了。林渊。”
林渊抖了下,盯着魏缭,翻了翻唇。
“你骗我。”
他摇着头,笑了笑,眼底微红,“他说好来接我。怎么可能会去成婚?”
一旁的阎乐终是再也忍不住,激愤地出了声,“是真的!赵大哥,要娶妻!”
他起初还不明白,在林渊深陷危难之时,赵高为什么一点也不急。照样地上朝,照样地接见官府众卿,照样地在为公事奔波忙碌。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就好像,他身边多一个少一个林渊……
没什么两样。
这才是最可怕的。
赵高表现得太过正常了。正常得让人发慌,让人替林渊觉得不值。
直到那人要成婚的消息传来时,阎乐才恍然大悟。
明白了赵高为什么不急着救林渊,明白了为什么对他来说最是难熬的那几天,对赵高来说根本毫不在意。
蒙家小女,咸阳城中多少公子哥争着想娶,那人又怎么会不乐意?
林渊噤着声,许久没有回应。他垂着头,半晌,缓缓凉凉地,勾起了无声一笑。
“他要我等他……原来要的是我等他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