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端和勒着马绳,在马匹的呼哧嘶鸣中扬声大喊着。漫漫黄沙,高大身形巍峨如山,震岳耸峙。
只是如此洒脱豁达之人,却禁不住提到那囚犯时,眼底划过一丝怨意。
他年少得名军功奇出,嬴政冠礼那年,便就直入魏境取衍氏,之后,又曾与大名鼎鼎的王翦、桓齮两位老将一同攻邺,一举夺下魏九城,树立赫赫战功天下闻名。
而那魏缭身为国尉,对他多有欣赏提拔,一来二去的两人变成了好友,时常清风明月把酒共饮军论政事无所不谈。
对于魏缭这次和林渊一同出逃之事,他其实是不甘和埋怨的。
替那人不甘,替那人埋怨。
本是纵横天下的奇才,却不好好爱惜自己的才能,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国尉高职视作随时可以遗弃的存在,不顾一切奔波风尘地颠簸出逃。
他不明白,那个叫林渊的犯人,究竟有什么值得那人这般做。
自然,杨端和是不会知道魏缭身上背负的宿命,和不得已而为之缘由的。
车里隐有虚弱咳声,可遥遥的,听不清晰。
杨端和高坐马上,像高高在上的审判神,眉目沉毅。
“魏先生,速和我回去吧,王上绝不会怪你!”他一眼扫过从车里缓缓拉帘走出的紫裙女子,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这一路三人使的究竟是什么伎俩。
他看着林渊,没什么好脸色,“逆贼,你通敌卖国里应外合行凶刺杀,如今又教唆先生拉他下水,还不速速知错悔改?!”
林渊那时还因魏缭说的培养府中孤儿为下一任尉缭子而气着,说了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想下车,不料杨端和偏在这时追了上来,阻了所有来路去路。
他听着那人的训斥指责,半晌自嘲嗤笑,“我不是内应,也没卖国。”
他只是个小人物罢了,哪能有这么大能耐。
林渊顿了顿,又补了句。“还有,我和你魏先生没关系。
魏缭是要救他。可他真正的目的,不过是回魏交托下一任尉缭子罢了。
用满是鲜血,满是苦痛,满是绝望的虚假救赎,去传递下达所谓的天命,然后,因果不息。
林渊是失望的。虽然这失望中,连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有没有一二分的疼惜。
车内魏缭咳罢,扶着壁沿,踉踉跄跄地下了车来,宽袍大袖在凉风中充气鼓起,似是落叶蝴蝶翻动着翅膀,整个人如单薄衣架瘦削得厉害,乌发乱扬,纷飞死亡。
他面色苍白地朝杨端和一笑,在那人震惊的悲哀中,拱了拱手。
“杨将军。”
杨端和看着魏缭那摇摇欲坠随时会倒下的模样,浑身打颤着大吼了声,“什么杨将军!我杨端和不曾认识这般的魏缭!”
魏缭叹了口气,“端和。”
那人抿紧了唇瞪眼盯着魏缭,没有说话。
魏缭却径直了下去,“我有不得不走的理由。看在往日情面上,放我一回罢……待到了魏国,要杀要剐,我都奉陪到底。”
“……”
杨端和咬着牙,像是一面随时都会倾塌的墙,在爆发边缘竭力维持着。
那是……那是他一直敬重的先生啊!
那是百余年来兵论第一人的魏缭啊!
那是……
他曾月下共饮把酒言欢的平生好友啊。
“我不要杀,也不要剐。只消先生与端和回咸阳,再做回那国尉,端和除此……再无他求!”
魏缭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