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蒙班大约有学子二十几人,此时老塾师端坐在太师椅上,讲案前摆放文房四宝,一把毛竹削制的戒尺摆放其上。他缓缓摊开书页,一双三角眼环视了一圈,见众学子皆是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虔诚之状,心下满意,这才抬手轻捋胡须,用浓郁的豫南口音开讲:“前时我已将《千字文》前八句教于尔等,不知尔等烂熟于胸否?”
莫说这邋遢老叟瘦骨嶙峋,这声音却浑厚有力,声如洪钟,异常清晰。
“都熟记了!”堂内童子齐声答道。
“王同古,你且将那学过的八句文背诵一遍。”老塾师开始点名,复习旧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意思是说:天是青黑色的,地是黄色的,宇宙形成于混沌蒙昧的状态中。太阳正了又斜,月亮圆了又缺,星辰布满在无边的太空中。寒暑循环变换,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秋天收割庄稼,冬天储藏粮食。积累数年的闰余并成一个月,放在闰年里;古人用六律六吕来调节阴阳。”
坐在萧秋寒左侧的一个少年应声而起,字正腔圆地答道。他生得浓眉大眼,皮肤白净,穿一身簇新的细布青色儒衫,从头到脚都整理得一丝不苟,一副精干激灵摸样。
“能背诵其句,明白其意理,善哉!”
老塾师对王同古点头赞许,又看向高步蟾、萧秋寒二人说道,“你二位是新进学子,未曾学过这八句,课下要要虚心向王同古请教,以求快速跟上。”
萧秋寒连忙起身向那少年抱拳道:“还请王师兄多指教!”
高步蟾也是懒洋洋地起身,依葫芦画瓢地附和了一声。
“都是同窗,当互相提携。”王同古侧首向二人微微一笑说道。
“能背诵,明白其意,还要能正确默写,才能算真正掌握。”袁司道说着,便令所有人提笔默写那八句千字文。
讲堂内所有人开始研墨提笔,默默书写,有的下笔如流,也有的抓耳挠腮,面有难色。不多时所有人将默写纸条交到讲案上,袁司道逐一检查,稍有错误便会受到严厉惩罚。
“秦于厉!”袁司道眼中蕴着愠色,厉声喊道。
一个身穿天蓝印花襕衫的少年走了上去,那衣衫用料精细,袖口、肩膀和脚摆处都绣着滚边花纹,做工讲究,这身行头甚至比高步蟾穿戴还华丽。
“总共八句三十二字,你错了十几个!真是不求上进,朽木不可雕也!”
“禀先生,家父是里长又兼着这十里八乡的粮长,这几天家父一直忙着催缴粮饷,忙不过来,让弟子帮忙记账什么的,因此耽误了……”秦于厉理直气壮地辩解,顺手拽了拽那一身华丽儒衫,倒有几分翩翩风度。
这话弦外之音太明白不过:里长兼粮长可是这一洼水坑的地方遮天的人物,你敢打我,小心砸你饭碗,叫你社学塾师当不成,卷铺盖滚蛋!
呦呵?这他妈满是威风凛凛的威胁啊!居然搬出当里长兼粮长的老爹压老子?小小年纪居然沾染上如此歪风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