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瑛知道,皇帝怕自己驾鹤仙逝后,赵瑛会伺机谋权篡位,故而当着众人的面命他为太子太傅,辅佐幼君登基治国,又让他发下毒誓,他日若有违誓言,必将受到天下人的谴责遗臭万年……
说到底,这位皇叔到死都不相信他,到死都在算计自己唯一的侄儿。
虽然早料到如此,赵瑛的心底还是涌上了一股浓烈的悲哀之情:自己疯疯癫癫活了二十余年,有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地疼他、爱他、信他的?
老皇帝这一招使得极其狡诈,可偏偏赵瑛不能拒绝。殿上众目睽睽,他若是稍微表现出为难犹豫的神色,不久证明了自己别有用心么?
赵瑛缓缓躬身,以额触地,沉声道:“臣赵瑛对天发誓,一辈子效忠我皇,绝不叛离!”
他的嗓音很沉很稳,掷地有声,一点也不像是当年那个玩世不恭的京城纨绔。老皇帝微微睁大了眼,显然没想到他竟会答应得这么彻底,只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好……好……”
说罢,他又将一张满是褶皱的脸对向宁王,哑声道:“宁儿,来拜见太傅……”
宁王迈动着小短腿,在太监的牵引下中规中矩地下了跪,用懵懂稚气的声音道:“宁儿拜见太傅!”
霎时,殿中的人明白了皇帝临终托孤的用意,跟着齐刷刷叩拜:“臣等见过太傅!”
宁王抬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来,好奇地打量着赵瑛,忽然咧嘴笑道:“瑛哥哥!”小家伙见过赵瑛几面,故而认得他是谁。
老太监忙纠正:“小殿下,要叫太傅,叫老师。”
宁王歪着小脑袋,不解道:“就是瑛哥哥嘛!”
赵瑛微微一笑,伸出宽大的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这便是,他将来要与之朝夕相处、教会他治国之道的小君王了。
而龙床上,老皇帝满意地合上了眼。
老皇帝以为自己赢了,殊不知,赵瑛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金銮大殿上的那份百年孤独。他既要权倾天下,又要潇洒自由,做太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需要三宫六院如履薄冰,甚合他意。
局中之局,谁输谁赢,谁又知晓?
子时三刻,宫中丧钟齐鸣,哀哀戚戚中,皇帝驾崩的消息顺着凄寒的夜风一路飘出宫墙,传遍临安。
而客栈内,林思念听着街巷上紧锣密鼓的报丧之声,沉吟了片刻,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江雨桐的问题。
她将熟睡的儿子放到床上躺好,细心地为他盖好棉被,坐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江姐姐希望他做皇帝吗?”
“那个傻蛋,向来不是当皇帝的料。”江雨桐望着桌上的烛盏,极轻极轻地笑了声:“不过如果这是他的选择,我无权评判。”
“你知道,谢家的小事由我做主,但大事一向是少离哥哥说了算,我对朝堂之争不感兴趣,也没问赵瑛是否真的要荣登九五。”林思念轻拍着儿子的襁褓,嘴里哼唱几句摇篮曲,这才起身走到江雨桐身边坐下,拉起江雨桐的手道:“不过我倒认为,即便有机会称帝,赵瑛也不会同意的。”
江雨桐挑了挑眉:“哦,为何如此笃定?”
林思念笑道:“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是不是?他若成了皇帝,便会整日待在深宫之中,还要填充三宫六院,雨露均沾……他心里只有你,自始至终所追求的也不过是一个你罢了,所以,他不会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