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苓前世虽无宠无子,却毕竟贵为太子妃,东宫有位份的诸女,每日都需到她面前问安。是时堂下莺莺燕燕、姹紫嫣红,相互间貌合神离、勾心斗角,你方唱罢我登场,求荣争宠花样频出。怀苓冷眼旁观多年,早见惯了笑里藏刀的手段。之前在辽东,身遭都是些粗犷的做派,直至此时,身处这关系错综复杂的后宅里,她才有几分如鱼得水的感觉。
方怀歆此时年方八岁,哪里有那些嫔妾高明?虽然天然一副娇态,可那活泛的眼神,暗藏的打量,对怀苓而言,堪称一览无余。
怀苓心知自己之前一番言语锋芒过盛,此时便需收敛,尽管心里十分不齿父亲在妻子尸骨未寒时便与人苟且,对面前这继妹也心怀戒备,脸上却分毫不露,极温柔含羞地应道:“歆妹妹。”
而方怀歆与怀苓见了礼之后,却怯怯地将身边一人向前推了推。
那也是个八|九岁的女孩,梳着双丫髻,穿着一套宝蓝色的撒花如意锦袄,颈上套着赤金璎珞项圈,下坠着一块长命锁,打扮得极为醒目,偏偏一副细眉细眼,下颌圆润,容貌也没长开,站在衣着素净的方怀歆身边,更衬得肤色略黑,便有七分颜色,也只剩三两分。
她被方怀歆推出来,还有些不情不愿,看向怀苓的目光略带敌意,草草行了礼道:“二姐。”
二太太白氏见状忙道:“这是我家的萱姐儿,年岁最小,性子素来顽劣。”
怀苓含笑点头,表示自己并不以为意。
闵氏却显然极喜欢方怀萱,反而替她说话道:“萱丫头这是还有些认生吧,哪里便算顽劣了?这话我可不爱听。咱们府里一并也就这四个姑娘,她们小姐妹之间自然不必讲究那么多礼数,那样可就外道了。何况要我说呀,情分是处出来的,相处久了自然近便。”
方怀萱听了立刻喜笑颜开,甜甜地唤道:“还是祖母懂我。”
闵氏虽然面无表情,眼神却柔和慈祥,显然对这行四的孙女最另眼相待。
白氏见太夫人又为女儿撑腰,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心下却苦笑不已,又觉脸面无光,随后再不做声。
白氏的夫君二爷方伯平只是通房所生的庶子,虽然府内被人尊一句“二爷”,却无权又无势,是个游手好闲、吃喝赌样样精通的惫懒人物。白氏自觉命苦,纵观府内其余诸房,无不人口简单,唯独她这一房,相貌过得去的丫鬟都被收了房,庶子庶女像雨后的笋竹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便是太夫人闵氏做主,一个也不入族谱,每日的杂务也累得白氏心力交瘁。稍有精力,她还要优先放在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对小女儿的管教自然有些疏忽。
说起来白氏也很挫败,毕竟方家虽然出身微末,但却个个姿容不俗,便是自己的亲婆婆李氏,年轻时也很有几分姿色,偏偏自己的女儿萱姐儿生来就容貌普通,眉眼也不知是随了谁,像珍珠里混进来的沙砾。
结果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夫人闵氏竟然放着一屋子相貌俊秀的孙辈不管,独独相中了这其貌不扬的方怀萱,打小就时常抱去自己屋里逗弄,欲予欲求。
起初白氏觉得这是自己的体面,心里还暗暗琢磨,是不是闵氏自知貌丑,才喜欢一样不起眼的方怀萱,又琢磨着闵氏身边还有萱姐儿的亲祖母李氏在,自是不会让孩子吃亏。结果等她留意时,方怀萱的性格已经被惯得歪了,脾性浮躁浅薄不说,审美也被闵氏拐成了如今这般。
又因着方怀萱只比方怀歆小了个把月,两人时常黏在一起,方怀歆不过稍施小恩小惠,便引得方怀萱处处唯她马首是瞻。如今白氏对她稍加管教,方怀萱便跑到祖母屋里撒娇耍痴,引得闵氏和李氏一齐对白氏施压,让白氏好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