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国继任国君之位。
姒给我写的信中充满了悲戚之色,她很不舍这个一直把她们母子俩护在羽翼下的义父。同时姒也很害怕,即便这一点她未曾在信中表露,但我却能感受得到。
半年多来,我收到了姒很多封信,一封比一封长,有的是说褒国的新鲜事,有的是说望儿最近的成长,有的是说她对我的思念,却唯独没有说出安慰我的话。
我清楚,她懂我,她不想让我一直沉浸在失去父王的伤痛中。不过,除了望儿,我依旧什么都给不了她。接下来的三年,我不能做出什么不孝或者出格的举动。但这些不是礼给我们的枷锁,而是它为我们划定了团圆的期限。
仲秋八月十一,尹国公、宗周太师尹吉甫,薨。
尹吉甫病逝的消息传来时,我正枯坐在王座上。
我疲惫得摆了摆手,让禀告的宦官退了下去。第二日,我命尹球接任了太师的职位,而自己回到宫中独自低吟着尹吉甫作的那首《岁值千秋歌》。
宗周上下悲伤的氛围没有消散,反而愈加浓郁。
季秋九月廿七,太保张仲,薨。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中剧痛,猛地吐了一口血,那些曾经辅佐父王的老臣,如今竟只剩下了太傅姬友及太史伯阳父了。
当然,这一年也并非全是丧事,也有几件大事发生。
夏季的烈阳留下了赤地千里,周原闹了旱灾。
我将虢石父命为了卿,让其兼领小司徒。这并不只是他跟随我多年勤勤恳恳的缘故,更主要则是因为他想出了几个好主意,可以帮助宗周国人度过残酷的秋冬。
大夫叔带被我命为太保,统管宗周军队。与西垂秦军每半年的轮守演武还在继续,在与戎人的交战中,张宜率军立了大功,协助嬴开大胜义渠戎人,斩首八千。我遂把张宜封为了大司马,让他继任叔带之位。
诸侯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令宗周在诸侯心中的威望一夜抬高。
姬仇终于完成了复国大计,在秋末重登晋君之位。他复仇的兵力是郑国联合其他数个中小诸侯国拼凑出来的,所有举动全是来自宗周的授意。姬仇为了感谢宗周的复国之恩,亲自携带了大量贡品来到丰镐跪谢王恩。这一举动让一些诸侯的逆臣之心淡了许多,也让初登王位的我坐得更加安稳。
这一年孟冬十月,雒儿满两岁。
十月十八,申姜抱着雒儿来到我处理国事的政殿。
当时我正在埋头写着给齐侯的回信。
“父王,父王”连续而又清脆地童稚声传进了我的耳畔,让我写字的手都为之一颤。
墨从笔锋中被抖了出来,在帛书上留下一片污渍。
我有些迷糊地抬起头,看到了微笑的申姜和她怀中瞪着大眼睛看着我的雒儿。
“父王,父王”雒儿在申姜的鼓励下又唤了我几声。
笔,掉到了帛书上;泪,也划过了脸颊。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他终是走了。
那个为宗周呕心沥血的父王走了,那个为我加冠的父王走了,那个能与我喝酒到天亮的父王走了,那个给我讲礼讲道的父王走了
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想回到过去,再回到曾经可以每日见到他的时候,再让我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父王”,再让他开开心心地叫我一声“湦儿”!
可如今,任凭我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唤他,他也不会再听到,更不会回应了。
我满眼泪水,双手颤抖地从申姜怀里接过孩子,看着躺在我怀中想为我擦泪的他,我笑着,轻轻地应了声:“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