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值班的是个陌生年轻警官,听苏果讲了来龙去脉,一面通知同事出警去张老汉家带出人贩子李爽,一面略感为难道:“虽然如此,你‘拐卖’了李爽。我这里按程序是要拘留你的……”苏果抬眼看洪庄,质问道:“你不是说没事的么?”
洪庄面色严肃,对林警官道:“那就按照程序来。”他顿了顿,“我在这陪伴拘留,省了你们事儿。”他不容置疑,已经做了决定,示意苏果跟他在大厅的长椅上坐下来。
年轻警官信任洪庄的身份,也不好反驳他的意见,只好坐下来写笔录,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坐在长椅上的两人。
苏果坐在远离洪庄的长椅另一端,低头看着自己猩红色的脚趾甲,忽然把双脚深深藏到椅子底下。春夜露寒,大厅里越来越凉,苏果缩着肩膀还是觉得冷,摩挲着赤、裸的手臂吸了吸鼻子。她愣了片刻,抬眼去看坐在另一端的洪庄。
只见他仰面后倚,面色疲惫,那双犀利的眼睛阖起来,叫她敢于好好打量他。他面容坚毅,即使在闭目养神,眉心仍有三道清晰可见的褶皱,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深刻的问题。他有三十岁了么?听他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北京来的。她目光下移,落在他下巴的青青胡茬上,忽然想起出海前在阳台躺椅上晒太阳的父亲来,心口蓦地一痛,以为已经流尽的泪水又涌出来。她哽着嗓子别过头去。
职业赋予的敏感性,洪庄早已察觉女孩的视线,只是怕睁眼让她慌乱,等她别开视线,才坐直身子,睁眼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他瞥了女孩一眼,道:“困了进去睡会儿。”他下巴点一点里面用铁栏杆隔开的拘留室。
苏果慌忙摇头,顿了顿,问道:“要拘留多久?”又问道:“阿宝今天什么时候能回来?童科说去接他了。”再问道:“我爸妈是出了什么样的水上事故?”还要再问,先愣了愣,激灵灵打了个喷嚏。
洪庄反手脱下黑夹克,往苏果怀里一丢。
苏果一愣,推起黑夹克,才要还给他,却见他已经低头接着电话、皱眉走到大厅门口。她抱着那一团温暖的黑夹克,望了一眼站在大厅门口低声说话的男人,实在是又困又累,于是抖开夹克,把自己缩在底下,闭上了眼睛,去梦里逃避这绝望的现实。
电话里,队员汇报着中缅边境小道上的新动向,洪庄听着,眉头深皱,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他回身走入大厅,思考着抓捕行动,径直往长椅上大马金刀一坐,坐下才察觉身边的女孩。他低头,只见女孩已经缩在他的黑夹克底下睡着了,小小一只,薄薄的眼睑上还沾着泪水。
洪庄也不知怎得,也许是想起方才女孩那个喷嚏,竟然伸手帮她把夹克领子掀上去。手才靠近,就见女孩睡梦中似察觉到温暖似的,将头一歪靠在了他掌心。
洪庄眉心一跳。
女孩脸颊微凉光滑,还有湿湿的泪痕,压在握惯了枪的掌心,是种从未有过的柔软触动。
余光中,洪庄知道那年轻警察已经看过来,他轻托着女孩脸颊,将她脑袋摆正仰在长椅背上,吁了口气抽回手来,手握成拳攥了两下,那柔软的触感却挥之不去。他暗骂一声,踏着月光出了警察局。
苏果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大厅里是不是有人来报案走动,但是她固执地沉在似梦非梦的混沌中,抵抗回到现实的清醒。然而黎明还是如期而至,她迎着熹微的天光,朦胧睁眼,察觉身边空无一人,愣了愣,抱着怀中的黑夹克,呆望着大厅门口,身无分文又遭拘留,正不知该何去何从时,就见高大魁梧的男人背着日光大步迈进来,面色严肃到有些骇人,正是洪庄。
洪庄走到苏果跟前,把新买的手机往她腿边的长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