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时辰,无人肯出。
第三个时辰, 守山者十去六七。
第十个时辰, 守山者十去其九。
情形比曲驰预料得要好些, 待他回转丹阳,捧名册点过一遍,山中尚存一百四十七人。
级位较高的几名弟子聚于平月殿, 沉吟不语, 颇有云屯雨集的惨像。
曲驰掌心持卷,神情如常:“‘怒伤肝, 悲胜恐’,徒劳义愤, 于事无补。既是要降,降得开心些也无妨。”
明照君次徒林好信道:“曲师兄,我们都听你的。”
“不用听我的。”曲驰动作斯文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降俘难为。落入九枝灯彀中,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确定他能够信任于我。”
弟子涂一萍咬牙道:“若是魔道敢动师兄分毫,我们便同他拼了!”
“拼什么?拼成下一个清凉谷吗?”
曲驰说话语气温驯, 不疾不徐:“魔道已放出话来, 四门之人, 降者不杀不囚。……这话虽不能尽信,但以我之见,魔道若不想招致天下道门仇忾,必会善待降俘。再退而言之,即使九枝灯怀疑我,无论结局是杀戮还是流放,你们都不要插手。”
“……师兄!”
曲驰抬手安抚:“没有我,丹阳峰不废江河,依旧是丹阳峰。依我们之前之约,你们继续留守山间,看护好丹阳先师遗留下来的各样器物典籍。但倘若实在守不住,也实在无需以命相搏。人是活的,东西是死的,切切记住。”
林好信听曲驰这么说,便知他心意再难转圜,索性不再劝解,问道:“师兄,风陵那边如何了?”
曲驰掩卷,眸光微沉。
两山明面上散去弟子,但实际上已与众弟子约好了相会之所。
这些弟子们肯在事变后留下戍守,便是对四门有情,只是出于人情人性,不想白白送命,如今有了迂回之法,他们自是欣然遵从。
但弟子们群龙无首,总需要一个有威望、有资历的牵头之人带领,方能成事。
考虑到广府君昔日与九枝灯的种种罅隙不睦,留下着实不妥。于是二人商定,曲驰留下,在丹阳开门献降,风陵诸事则由元如昼料理,广府君则负责带领两山弟子,养精蓄锐,伺机而动。
把计划一五一十同弟子们陈述一番,殿外突然有弟子前来通报:“林师兄,那人醒了。”
林好信“嗯”了一声:“他没事儿了吧?”
“热已退了。”通报的弟子语气间颇有些哭笑不得,“可他还是说要拜师。”
曲驰略有好奇:“……拜师?谁?”
林好信拱手禀告:“师兄,这是三月初三时发生的事儿,有个凡人逆流登山而上,说想要拜入丹阳。当时您在研究对魔之策,我便没将此事拿来烦扰您。”
曲驰沉吟:“此时?”
林好信道:“是啊。人人都赶着下山,却有人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口上山,我觉得蹊跷,便与他说了眼前局势,他却只问您情形如何,有无受伤。我怀疑他这般追根究底,是魔道的探子,就把他关了起来。谁想他是个经不得风的,关了不到两日就发烧病倒了。我叫闵永守了他几日,看来现在,应是已无大碍。”
曲驰把竹卷名册不轻不重地送上了面前的檀桌。
只这一个动作,林好信便晓得曲驰不大高兴了,立即下跪禀道:“师兄,实在不是弟子有意为难凡人,实在是这风声鹤唳的,他突然跑上山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