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晴雯是那么依赖她的姑舅表哥。儿时父母对她非打即骂,唯有姑舅表哥偶尔来看她时,会给她带很好吃的东西。有的时候只是油纸包着的点心果子,有的时候是热腾腾的一碗面。那个时候姑舅表哥在城里某户大户人家给人做厨工,村里人纷纷都说,吴贵看着机灵,将来是个有出息的。
再后来晴雯就迷迷糊糊不记得了。是家里父母做主卖了她,当那些失望和恨意交织着的情绪被岁月消磨之后,从前的记忆便只剩下这个吴贵表哥。
贾府里有太多一家人皆在府里,处处同气连枝的家生子,如鸳鸯、金钏儿、司棋、小红她们,也有不少家住京城、自己虽卖身为奴却时不时可以与家中人互通消息的丫鬟,如袭人她们。晴雯却什么亲人也没有。那时候她会暗暗地憧憬,若是有吴贵表哥在身边,她总算也有亲人依靠吧。然而,世界之大,又去何处找?
大概是在前世里比如今略晚一些的时间,依稀便是贾元春封了贵妃娘娘之后,那个时候晴雯几乎要把这个表哥忘在脑后了,赖大家的突然来寻她,向她报喜,说早就听说她有个姑舅表哥,这么多年一直挂在口边念叨着,又说他们家的下人如今在京城天桥下发现一个人,那模样形容活脱脱就跟晴雯说的一样。在赖家人的极力邀请下,晴雯甚至得到了一个远远看一下那人的机会。
那是一个初春的午后,春寒料峭。赖大家的只说要认亲,禀明了贾宝玉,知会了王熙凤,先将晴雯邀到赖家,又套了自家的车子,载了她匆匆在京城天桥旁转了一圈。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中,晴雯依稀认出了吴贵,儿时记忆里温柔高大的表哥同天桥下那个身穿夹衣、瑟瑟发抖的落魄人渐渐重合。
不是不感慨的。晴雯记得那日自己大哭一场,回去后直接跪在赖嬷嬷面前,求赖嬷嬷给指条明路。赖嬷嬷是贾府的老人,连王熙凤也得给她三分薄面,赖大更是贾府的管家,外头贾家男人们懒得管的事情,譬如买人卖人之类,头一关便是须他点头。
不久之后,吴贵便以厨工的身份被买入贾家。赖大说吴贵快三十的人了,总该寻一门亲事,遂做主给他配了一门亲事。
那时候晴雯心中只有欣喜,总想着将来也算有个依靠,吴贵表哥虽然难成大器,但总能互相有个照应,岂料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记忆中那个温柔高大的吴贵表哥好似被人拆了骨头一般,整日里浑浑噩噩,只管喝酒吃肉,他那婆娘也是个不省心的,整日里打扮得妖妖调调,在外头勾引男人。贾府的下人们一向刻薄,给吴贵起了个“多浑虫”的绰号,称吴贵婆娘“灯姑娘”,总之不是什么好话,连带着晴雯都受了些奚落。
这也还罢了。晴雯说过几次,皆不中用,渐渐冷了心,却还记着吴贵的好,把他当做唯一的亲人一般看待的。偶尔得了赏赐,还送给吴贵一些。
晴雯总以为亲人之间,彼此扶持,岂料最后被逐出大观园时候,病体未愈,无处可去,寄住吴贵家,本以为他会念着从前这些情分加以援手,且不说延医问药,连日常水米皆不闻不问。
晴雯犹记得那日被送回吴贵家时,好几日水米未曾粘牙,病得昏昏沉沉,挣扎着想求一口水喝,却听吴贵醉醺醺吩咐他婆娘道:“太太派人来送了话,说要好生盯着,等到咽下气了,好速速回禀。你且在一旁照看着,莫要逆了太太心意。”又道:“只是先前赖大管家曾吩咐过,要好生待她,如今却要、该如何是好?”
吴贵婆娘灯姑娘便冷笑道:“人皆笑话你不中用,每日里只管喝酒,其实是个没脑子的,我原本只说是小人诽谤,如今才知道是真的了!你也不想想看,当年赖大管家为何高看她一眼?还不是她在宝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