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自由活动”,其实并没有太多“自由”。
他的“自由活动”被限制在病房与收发室之间一条长长的走廊上,面向一片空地,远远可见连绵不断的厄尔士山脉隔在他和欧洲大陆的另一端中间,看不到海,更不可能看到海对面的岛屿。
他看着空地上的白雪一层层融化,继而消失,露出底下湿润的泥土,看着早春的青草从那里面抽出一些细嫩的芽,渐渐拔高,在一天比一天暖和的风中静悄悄地摇头晃脑。
然后他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Collins始终没有回信。
他依然天天去收发室,不再询问有没有他的信,只是默默地靠着墙坐上一个小时,然后回去。
他说,他过来是因为收音机,不是因为信。
收发室的老头微微看他一眼,别过脸,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指出他根本听不懂捷克语。
收发室里的确有一台收音机,机型老旧,右边的喇叭已经失灵,在冬天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收不到信号,入春后总算渐渐能听到一两个电台了。德占区的傀儡政府每天都在喋喋不休地叫嚣要把支持盟军的叛党全部处决,而苏占区则一直在宣扬苏联在东线战场上的捷报。
即使没有老头的翻译,他也知道苏联人最近频频获胜,因为卡车送进来的物资越来越多了,有一次甚至带来了一批小型医用器械,包括一台从德国人那里缴获的X射线机。
医生立即用那台机器给他拍了一张片子。
“这里,”医生指着肋骨下一个隐隐显现出的白色环形对他说,“这就是肺结核的病灶。”
环形所在的位置是左肺叶,正对心脏,看起来像挖出了一个黑漆漆的空洞。
看着X光片的他忽然笑了。
——原来,那里真的有洞。
医生说他的病灶旁边已经开始出现一点点白色颗粒,那是钙化的前兆,而且他近来也不再咳嗽,证明他很可能正在慢慢痊愈,也基本不具传染性了。但谨慎起见,还需要继续治疗一段时间,只是自由活动的范围可以不再受限制。
“你的意志力很强,先生,”医生感慨道,“当初刚刚见到你时,我一度以为你不可能坚持下去。”
不,他无声地回答,我很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如果说四年多的战俘生活像活生生煎熬了二十年,那么,他等待回信的这短短三个月就像过完了一生。
他以为直到他一生结束,等待也不会结束。但是他错了。
他的等待结束在一个晴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停住了,白橡树的枝叶微微散发出一股湿润的、清冽的初夏气息,山雀在不远处鸣叫,透过铁栅栏一格一格印到床单上的阳光有着无比温和的颜色,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厨房里见到的刚刚烤出来的金黄色松饼,又轻又软,暖洋洋的——正像那个人的头发一样。
他和往常一样六点起床,洗漱,用餐。
他已经不需要再静静躺上几个小时了。放晴了,他可以出去散步,甚至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运动。
“先生。”
收发室的圆鼻子老头见到他时顿了顿,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最终还是叫了一声。
他停住了,像轮轴的铰链忽然间卡住一样,停得很不自然。
他看到老头微微抬起手,手里捏着一封信。他的背脊一下子绷直了,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