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这时候开了。从他的角度看不到门,只听到门锁拧动时轻轻的“咔嚓”一响。
护士是刚刚领他过来的那一个,他认出了她的声音。
护士带着另一位病人。
不是他这样的新病人,不是第一次来,因为护士并没有像跟他解释第一次会诊的流程那样叨叨絮絮地解释些什么,也没有询问任何细节,只问一句“您一个人没问题吗”。对方大概是点了点头,她说完“好的,请坐,医生一会儿过来”就关上门出去了。
候诊室渐渐恢复安静。他没有说话,不去打扰这样的安静,也不去冒昧打扰挂帘另一侧的人。
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响,似乎是手在什么东西上缓缓摸索造成的。
接着他听到来者迈出了一步,两步,走到第三步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脚步声里的克制和不自然,像是无法把握方向,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他不由得抬起眼睛。
黄昏的余晖浅浅地印在白色挂帘上,看得到窗后一段树枝婆娑的投影,也看得到从窗前走过的一个身影。影子在风轻轻吹动帘布的时候一时远,一时近,但可以大致看出是个男人,手指修长——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对方的手一开始时微微碰到了挂帘,并在上面摸了摸,以此确定方向。手指的影子一道一道落在那层布料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开始跟着脚步一起缓缓向前移。
他看着那只手的影子一路划过,像船桨在河流中静悄悄地划开一片水波,沿着挂帘一步步走近,走到了他的身侧。
突然“砰”的一声。他猛地回过神,发觉是隔壁那张木椅被什么撞到了,很可能是不小心踢到的。
那只手收回去,接着木椅咔哒咔哒地响了几下,位置被扶正,不再动了。
然后挂帘上的人影慢慢转过身,在那里坐下来。
——眼睛看不见,大概。他默默思忖道。
两个人并排坐着,虽然另一侧的人应该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他也不打算让对方知道。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比较轻松,反而是一种暂时性的安宁,特别是对于他们这样的“病人”。
傍晚的风习习送进窗户,帘子一阵拂动。手上的纸飞机也微微颤动起来。
他想把那只纸飞机收好,放回信封里,但手的动作有些迟钝,一不小心没拿稳,纸飞机借着一丝风匆匆从他手指间挣脱,在半空中做出一记非常漂亮的滑翔,朝地面俯冲,一下子从挂帘的帘摆下面穿过去,“啪”的一声轻轻撞在那个人的裤腿上,最终在鞋边停住了。
糟糕。
他暗暗屏住气,想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悄悄伸手过去把东西捡回来,造成一切从未发生的错觉。
他的速度的确更快,比那个人早一步碰到了纸飞机。
但那个人的手在他还来不及抽回手的时候碰到了他——那本来是一个摸索动作,五指是张开的,碰到的时候几乎是握住了。
他僵了僵,没有动。他觉得他的存在可能吓到了对方。
而那个人确实轻轻抽了一口气,却不是因为他的存在。手并没有放开,反而握紧了些,拇指抵住了他手背上的疤痕。
“老天,”一个声音低低响起,带着少许苏格兰口音,“您的手怎么了?”
他的呼吸声忽然间消失了,心声也是。脉搏沉沉撞在太阳穴上。
手底下嘶啦一响——是纸飞机发出的,因为手无意识做出了一个抓揉动作。
可能是觉得自己过于唐突,也可能以为他的动作是在抗拒,那个人微微松开手,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