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和基地里的所有人一样仰慕Farrier——没有人会不仰慕那样出色的飞行员和空军英雄,只不过他比别人多了一份静悄悄的爱慕。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的问题,与Farrier无关。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缓缓道。
并没有什么要问的了,证据和证词已经齐全,只差定罪而已。
然而负责审查他的委员会内部匆匆吵了一架,一直无法就怎么处置他达成共识。空军基地的指挥官亲自写了一封信,委婉地指出法庭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之间发生过实质性的“不道德行为”,他的证词只能构成一种精神层面上的“道德问题”,而且是单方面的。
另外,他们都是一大批年轻空军的长官,都为国家作出过巨大牺牲,一旦宣扬出去肯定会有负面影响。
于是委员会决定稍稍让步。
由于他拒绝接受药物注射,所以只剩下坐牢这一种选择。
审判书上的刑期一改再改,由一开始的两年改成一年,考虑到他需要长时间的治疗和复健,又再改短些,最终他被判刑九个月。军职理所当然地被撤销了,空军总部把他的档案归到“因特殊情况退役”一类里,把他的名字从基地现有的飞行员名单上悄悄删除——所谓的“低调处理”。
还有一件事是他们需要处理的。
“我们需要把你手上所有属于Farrier中尉的东西一一清理掉,”法庭派来的人告诉他,“包括那块铁板。”
他猛地抬起头。
他在听法庭宣判的时候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现在却浑身发冷,发抖,声音凄厉:“如果你们想杀我,为什么不直接往我头上开一枪?”
对方似乎被他凌厉的语调狠狠镇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好收起文件匆匆忙忙地抽身而去,没有理会他在后面发出的一声嘶吼,也没有阻止团团涌上的警卫粗鲁地将他钳制在原处,假装听不见他的声音在抽噎。
他被关押在英格兰西南部的一座军事监狱里。
他被判刑,以及为什么被判刑,都通过空军总部传达给了他的双亲。
在那个偏僻闭塞的苏格兰村庄,任何丑闻都足以毁掉一个家庭,况且还是这样一个丑闻。他托人给他的父母和两位姐姐捎去口信,让他们当作没有他这个儿子和他这个弟弟,告诉周围的人他已经在空战中阵亡,已经死了。
那个有着一片葱葱绿野和白色羊群的小村庄,他不能再回去了。
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他也不能再回去了。
他第一次知道眼睛看不见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医生一开始对他说那是暂时性失明,只等他颅内的淤血慢慢消散。然而当“暂时”的时长从一天延到一周,从一周延到一个月,再从一个月继续无止无尽地延长下去,他就知道那不可能是暂时性的了。
二十四小时里只有黑夜,以及更黑更长的黑夜。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畏光,只能用纱布缠着眼睛,无助地坐在铁栅栏旁默默承受四周各种各样的声音倾倒而下。他是一个飞行员——曾经是——本应该依靠视觉和飞行仪表,而不是仅仅凭听觉和触觉来判断位置。身体无法适应那种剧变,动作一度跟不上,无数次在茫然摸索的过程中磕磕碰碰,无数次摔倒,弄得身上到处都是一块块的淤青。
刚刚入狱的那些日子里他完全靠镇定剂活着,一旦药效过去他便像缓缓沉进了一片沼泽里,又湿又冷,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去。
他把自己捂到被子里,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