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树听从指挥，从枕头底下捞出手机，从柜子里拿出提包和开衫，跟宋菀确认一遍，该带都已带上。他走到门口拔下房卡，反手锁上门，低头看宋菀一眼。
犹豫的念头只是转瞬，他便二话不说，伸手将宋菀胳膊一搀。
男人挨近的身体像个移动的热源，宋菀心里有些许的抗拒，但也清楚要是没他帮忙，她连这个楼都别想下去。
从三楼到车上这一点距离，把宋菀的体力彻底耗光，她背靠着后座座椅把窗户打开，在徐徐吹进来的凉风里阖上眼。
叶嘉树没急着开车，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她感觉到后背箱盖子被掀开了，一会儿又盖上。
片刻，响起敲窗声。她缓缓睁眼，叶嘉树手臂伸入，递来一条浸湿的毛巾。
“……谢谢。”
宋菀用湿毛巾擦干净脸上的冷汗，搭在额头上。车子发动了，开得缓慢而平稳，她在严重虚脱的眩晕里感觉到一种平和宁静的幻觉。
诊所离旅馆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一家私人经营的小诊所，这样的深夜里早关了门。叶嘉树顾不上许多，跳下车“哐哐”砸门，这动静惊动了左邻右舍，巷道里遥遥地传来几声狗吠。
宋菀微喘着气睁开眼，看着夜色之中那一道焦急的背影。
很快，诊所里亮起灯，门打开了。他交涉了些什么，而后微微鞠了一躬，朝着她飞奔而来。
叶嘉树把手伸出窗内，打开后座车门，手臂从她腋下绕了过去。
她已经使不出半分力气，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她被半抱半搀，进了诊所，在治疗室的床上坐下。
她刚想往后躺，叶嘉树蹲下身，脱下了她脚上的拖鞋。
宋菀顿了一下。
叶嘉树把拖鞋掉了个方向，脚尖朝外地摆好，抬手臂不甚在意地擦了擦额上的汗，“你先躺会儿，医生马上过来。”
他把布帘掀起来，走了出去。
宋菀躺下，那种平和宁静的幻觉似乎还在继续。
没过多久，她听见喁喁的说话声，有人在推她手臂。她睁开眼，对上叶嘉树的视线，“……医生问你，症状持续多久了？”
“……六个多小时。”
她眼皮被掰开，一束光射进来，医生让她张嘴说“啊”，她说“啊”，什么冰凉的金属探进来，压着她的舌头。
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有一回半夜里发烧，父亲送他去医院，也是这样的流程。烧得严重，骨头缝里都在疼，她小声地呜咽，父亲拍着她的背一声一声安抚。那时候病着，却一点也不真的难过，大约因为知道有一个无条件宠爱她的人，远比她更难过。
医生递给叶嘉树一支温度计，“给她测一测体温。就是吃坏肚子了，问题不大，挂点水睡一觉就能好。你看着，我去配药。”
叶嘉树说声“谢谢。”
温度计捏在手里，叶嘉树有点儿不知所措——毕竟这东西是要搁腋下的，两人没熟到他能帮忙的程度。踌躇一霎，还是伸手推一推宋菀的肩膀，“宋小姐……”
宋菀嗯了一声，别过脸来，从他手里接过温度计。
只是一瞥，然而叶嘉树看清楚了，在转过头来之前，她眼角在枕头上飞快地蹭了一下。
没发烧，体温是正常的。配了两瓶药，很快打上。宋菀原本还有一点拉肚子的冲动，渐渐腹中那阵绞痛缓缓消失。人像是落入水中，缓慢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