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骂越错,一场打戏重来了七八遍,总有人失误,十来斤盔甲穿身上,偌大场子里来回跑,一遍又一遍。
叶嘉树怕给朱姐添麻烦,在外对谁都是和颜悦色,这一回也被连累得心生怒火,第一次觉得排戏这玩意儿真他妈的操蛋。
好不容易拍完,他往休息室去,一路上阴沉着脸,没与任何人搭话,盒饭没领就开车直接走了。
回酒店路上,叶嘉树开着车,火气渐渐消了,也知道自己心里不痛快的真正原因,绝不是为了拍戏这档子事。
周末休息,他要“下乡”——名副其实的下乡,镇辖的一个民族乡,正好要过一个节日,他受人邀请,去观赏节日当晚的歌舞大会。邀请他的人是此前认识的两兄弟,当地人,一个叫阿吉,一个叫阿顺,两人是傈僳族,都是搞民族音乐采集、整理和保存工作的。
清晨,叶嘉树在镇口跟两兄弟碰上,两人开着一辆面包车,正在往车里搬运大型的摄录设备。
叶嘉树搭了一把手,问道:“现在出发?”
“差不多咧,叶兄弟跟我们一块儿去,还是自己去。”
“车里还能坐下吗?能我就跟你们去。”
“能,位子多。”
叶嘉树拉开车门,刚一条腿迈上去,口袋里手机响了。他摸出来瞧一眼,愣了一下,从车里退出来,“稍等,我接个电话。”他人往车后走。
宋菀这人风评不大好,十七岁就跟了唐蹇谦这事倒是其次,这世道笑贫不笑娼。她风评恶劣之处在于,多数人觉得她性格古怪,你与她打过一次交道,就疑心她会在背后害你。人对于看不透又无法战胜的人与事,总要妖魔化地贬低和造谣。
宋菀知道这一点,但从不打算去证明自己其实从未与任何一人玩过心机伎俩,她不过一面镜子,你用什么对待她,就能得到什么回应。
所以,叶嘉树那晚送她去诊所,那真情实意的焦灼和急切,让宋菀分外坐立难安。她习惯万事交割清楚,就连与唐蹇谦的关系,在她眼里归根结底也不过一场绝不会逾距的交易。
欠人,或者被人欠,都会让她生心焦虑。
这两天,宋菀总忍不住想起那天在早餐铺子上,叶嘉树被她一句话就激怒的眼神。
坐卧难定,思前想后,还是给叶嘉树拨了一个电话。
——他既不需要成名的机会,总需要别的,只要能给,她尽量满足。
宋菀说:“我说那话没别的意思,如果你觉得被冒犯了,我跟你道歉。”
她听见叶嘉树笑了声,而后问她:“你真觉得抱歉?”
“我这人是容易让人觉得不真诚,你若是不相信,我也没别的办法。”
“我信啊,”叶嘉树笑说,“但是宋老板是不是该拿出点儿实际行动?”
十分钟后,宋菀穿着衬衫和长裤下楼,叶嘉树已等在门口。门前一株柳树,他靠在树干上,人有些懒散,看见她时才直起腰。
他穿一件黑色T恤,军绿色长裤,黑色帆布鞋,戴一顶棒球帽,下巴上胡子没刮,人显得不大有精神。
宋菀问:“去哪儿?”
叶嘉树没回答她,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在前方领路,“走吧。”
镇口,车已经打上火,随时准备走,阿吉从驾驶座探出头来,“叶兄弟,快一点,再不走来不及了!”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