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秋天向来少雨,但今年的却极为反常,一连几天的大雨冲刷着整个A市,使原本就有些寒意的天气更加湿冷。窗外零落枯黄的梧桐树叶被大雨从枝头打落,径直坠落在地上,沾了满身的泥水。
零落成泥。
从缨的目光随着那片树叶滑落进水坑,右手又紧了紧湿的几欲脱手的利刃。耳边传来逐渐清晰的脚步和嘈杂声,他的视线却从窗户上落到地板上——
血色漫延,将从芯幼小的身躯包裹。昨天还鲜活的生命,此刻瘫软如同一具玩偶,红色的液体弄脏了他可爱又圆润的脸庞,圆圆的眼睛无力又无神的耷拉着眼皮,半睁半阖的眼珠里仍旧散发着惊惧的余光,可惜,并没有半点生气。
从缨张了张嘴,感觉一股冷气渐渐向自己侵袭,从沾满红色的鞋底逐渐逐渐蔓延到自己头顶,身子已经是近乎冰冷的麻木了,移不开脚步,只能凝固在那里,认命般的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老爷子的叫喊声,父亲的喘息声,母亲的哭诉,最终还是闭紧了嘴巴。
终于,随着大门打开,外面的灯光漏进这间昏暗的房间,看清楚了屋内景象的大人们,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倒抽,从缨琉璃般的眼眸顺着光线和声音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惊恐,便是厌憎。
那一刻,他的余光再一次看见了窗外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树枝上已经没有一片叶子,凄厉而张狂的风雨,彻底的吞没了梧桐树这一秋的生机。
从老爷子第一时间便扑进了血泊,抱着已经明显没了生机的小儿子哭得好像失去了此生最爱的珍宝,因为恨意与失望而变得狰狞的面孔仿佛随时会将握着利刃的从缨撕碎,颤抖的手指却能准确的指向目光的仇视者,仿佛君王敕令不赦的御命,“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衰老的野兽并不是不会嘶嚎,只是脆弱的精力不允许他轻易将力气赋予,可若是真的到了痛彻心扉的时候,一切的克制与理智都会瞬间开闸,野兽毕竟是野兽,泛着死光与狂恨的眼神足以席卷任何一个对象。
下一刻,从缨的人生,就被刀光一般冷冽的目光包围了,铺天盖地的寒冷朝他呼啸而来,从缨的眼前只剩下秋日寒凝的暴雨,一片黑暗。
“···除了这些,卢家还有什么要求?”耳边响起从夫人小心翼翼的声音,像是怕惊动某只不经意停留在指尖的蝴蝶,生怕动静大了些,这美丽却纤弱的生命,就从此翩跹而去,再不回返。
从缨慢慢地睁开眼睛,将自己从二十年前的回忆中抽身,琥珀色的眼睛沉静如一汪湖水,平静无波,却又深沉如渊,一如他的声音,柔和而疏远,“没了,母亲,这些您安排就好。”
顺从又安静的态度与方才的尖锐截然不同,可从夫人却宁愿承受从缨的尖锐,也不愿面对他的温和。是温和,也是冷漠。
从夫人的眼睛酸地发疼,心里苦的发抖,可她却不敢露出分毫,生怕再让从缨的脸上出现丝毫的不耐,她赌不起,也失去不起,哪怕从缨原本赋予他们的耐心不多,可这零丁的耐心也让他们视作珍宝,她只能掩饰地擦了擦眼角,强忍着哽咽,笑了笑,“你放心,妈妈一定好好办你的婚礼,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卢家那孩子委屈。”
从缨的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眉眼弯弯,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口吻也清淡地不行,“那就多谢母亲费心了。”
“哎,哎!”从夫人赶忙答应了,看着从缨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热烈的简直能把人看化了。
从亨度着时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意,就像是天底下所有溺爱孩子的父亲那样,口吻轻了又轻,神色数次变幻,才试着开口,“你,吃过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