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打探一下,天极最近情况如何。赫连皇后的死因,赫连帝的病因,两个皇子现今的势头,赫连三殿下的下落。还有雁寻,厉千帆,祈绣如今都在做什么,身边有无危险,有无退路。记得,要事无巨细。”
“是。”摩西心中虽然疑惑,但知道对于主子交代的事情只需执行便可,不用追问原因,领了命令快步离开。
……
自从那一日从皇宫回来后,乾坤酒一直静静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点动静也没有,对外面的一切都没有反应,仿佛没有这个人一般。
他破天荒没有喝酒。什么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都是虚话,是他自己落拓江湖时无所事事,为了寻乐子强词夺理。
醉了也不会有乾坤,酒壶里也没有日月星河。醉过再醒来,事实还是改变不了。他的母亲不会因为他醉过就能起死回生,父皇不会因为他醉过就能醒来,天极也不会因为他醉过就风平浪静。
从江湖上飘摇了八年,这个道理他懂的早,只可惜,做得晚。
乾坤酒手里攥着一件孩童的外褂,褂子上的金丝绣线已经起了毛边,云锦锻纹也因为年份久远些许褪色。
这是他记事之后,母亲亲手为他缝制的第一件衣裳。当年他被赶出天极时唯一带走的东西。光是缝制衣服的金丝绣线拆下来也能当很多银子,让他几个月吃穿不愁了。但就算是他饿了三天,几乎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也从未动过当衣裳的念头。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不满十五的少年,从小锦衣玉食,连吃饭都有人送到嘴边。陡然有一天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从什么都不会开始一路含血吞泪,一点一点积累生存的本领,躲过两个哥哥的暗中黑手。学着低头,学着弯腰,学着讨巧卖乖收敛锋芒,只为了能活下去。多少个仓惶无助的夜晚,都是这件衣裳陪他熬过来的。抱着衣服,仿佛母亲就在身边。
一滴泪珠落下,在手中的云锦锻上氤氲开一大片水迹。
那时候他彷徨,不过是因为小事惹怒了父皇顶了几句嘴,他便下旨将自己逐出宫外,没有传唤永世不得回天极。
少年血气方刚,满心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只冷硬说一句“天家无情”,就头也不回出了宫门。管他什么皇子殿下,他志不在此,便是将天下拱手相让送给他,他也不稀罕。况且这样无情的父皇,不要也罢!
此去便再也没有音讯传回。少年一路走走停停,骑着骆驼走过塞在黄沙万里,乘着海船在外海追风踏浪,只身翻过悬崖峭壁,头顶苍天凌云,脚踩魏巍大地,赏大好河山,日升月落,心灵心境愈发开阔坦平,当初那股委屈和怨气慢慢化为平淡。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世间奇趣风物如此多,比那宫中压抑的四方天地有趣了不知多少,大好的光景岂可辜负?不如纵马江湖,快意恩仇!
少年的怨气平息,终于愿意看看远方传来的消息。自从他离开后,母后每隔两三月便会悄悄递出一封信,大都是问询与嘱咐,已经攒了厚厚一沓。
至少母后还是记挂他的。少年不忍母后日夜牵挂,便也开始回信。开始只是寥寥数语报平安,后来渐渐的也开始聊一些身边的奇趣见闻,越来越多,最后洋洋洒洒几页纸,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每次回完了母后的信,少年都会把那小衣裳捧在怀里,使劲闻闻上面,似乎还有母后身上凝脂香的味道。
随着年岁渐长,当初血气方刚的少年逐渐成长为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子汉。风餐露宿的江湖生涯锻造出他眼净心明,见得多了,想的更多了,再不是那个冲动武断的娇贵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