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大观园里李纨打发了人来,说贾兰身上也不好,叫请太医来瞧瞧。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平儿叹道:“这是怎么说,都挤到一块儿了!”
好容易等到太医来瞧了贾巧姐,为难地摇摇头:“这……”
王熙凤本来眼巴巴地看着太医,一看这形容,当时便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一个病人不够,这里又添了个病人,平儿丰儿忙里忙外,心神交瘁,贾琏终于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
一回来,看这满屋子乱七八糟,更兼熏人药气,便有些不喜。再一问,说大姐儿不好了,更是怒气勃发,怒喝道:“你们奶奶管的什么家!”
众丫鬟战战兢兢,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平儿出来,柔声小意地解释道:“奶奶这一向操劳,上次病了一场,现在还没缓过来,再则大姐儿打小儿体格就……”
只听贾琏一声暴喝:“天天耀武扬威的,如今怎么说!孩子也管不好,家也管不好,不如不要管了!”
丫鬟们吓得扑通跪了一屋子,那贾琏却是酒意上头,往后面炕上一倒就呼呼大睡过去。众人面面相觑,难以言说。
这时里间王熙凤昏昏沉沉地醒了,气若游丝叫人来。
平儿忙凑过去,听她是要茶还是要吃。
只听王熙凤道:“我听见二爷回来了骂我呢?”
平儿眼圈一热,忙道:“没呢,没呢!奶奶这是睡迷糊了!”
王熙凤眯缝着眼看了看平儿肿起来的眼圈,竟没有往日的豁辣,只叹道:“唉,你啊……”
平儿乍一听到她这简直称得上灰心的叹息,鼻子酸得快要撑不住泪水,背过身闷闷道:“还不快歇着些!将来,将来,……可叫我怎么办呢!”
王熙凤仰着脸,看着顶上的房梁,半晌才慢慢道:“如今想来,我这一辈子要强,到底有什么趣儿。”
平儿最听不得这样话,恨恨道:“说这话,是要出家当姑子了?也罢,我就带着大姐儿跟你一块儿去,到时候两个大光头一个小光头,谁也别说谁!”
王熙凤病中忍不住笑出声来,平儿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平儿探过身去,看贾巧姐这时已经睡得熟了,酷肖王熙凤的娇嫩小脸上一派安详之色,不由叹道:“你便是看在大姐份儿上,也不要说这样话。除了咱们,谁还一心为她想着呢?”
王熙凤沉默下来,半晌才扭过头去,看着睡熟的贾巧姐,无限爱怜地用自己的脸蹭蹭她的小脸蛋。
这一场大病实在唬人,众人虽不欲贾母得知,奈何动静太大,哪里瞒得过。贾琏发的一场大火也瞒不过去,气得贾母拄杖大骂:“你媳妇哪点对不住你?自嫁过来没有一日清闲,你倒逞起威风了?”
药材补品流水一般出入,王熙凤每日躺在床上看着,却觉得一切与她无甚关系,只冷眼看着便罢。
贾琏被贾母逼着到王熙凤床前赔罪,赔笑道:“原是小的不对,求奶奶宽恕则个。”
王熙凤看着那张耳鬓厮磨的脸,突觉陌生得可怕,只得勉强撑起病体笑道:“二爷说哪里话,原是我做得不好了,算不上好媳妇。”
众人听此言无不纳罕,却不知王熙凤日日躺在病床上琢磨自己这一生,一向机关算尽,自以为聪明过人,究竟挣下来什么事业呢?夫妻离心,后代空虚,倒是有过极为排场的时刻,可那就像一个大炮仗一样,一声巨响后,烟消云散。
这一生,到底执着为何,挣扎为何,盘算为何?
王熙凤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