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和幼时的自己多么相似!
那时的自己,生而为“金陵王”家的千金,何等富贵,何等众星捧月。自恃精明,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踩在所有人头顶上,才不负这一身光环呢!
然而半生已过,功绩究竟几何?
管家吗?这个摇摇欲坠的空壳,自己也只是勉力支撑;佳婿吗?偷腥不止,谎话连篇,功业未立;手段吗?倒是有使手段的时候,只是全使在阴□□……
思及此,王熙凤悚然一惊,背上冷汗湿透。
……如果,女儿的病,是因为……自己做的事呢?
王熙凤头一次感到那些过手的银钱极为烫手。
老天老天,千错万错都是我错,如果有报应,我一人担了就是。只是巧姐,只是巧姐……
巧姐她是无辜的呀!
若说她有罪,唯一的罪便是……生而为我王熙凤的女儿……
王熙凤剧烈地咳嗽起来,平儿闻声赶来,却见她“哇”地一声吐了一地的血。
平儿当时便吓呆了,抖着手哭道:“奶,奶奶……”
王熙凤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血,惨笑道:“这都是……报应……”
正当此时,只见丰儿从门口蹭进来,冲着平儿犹犹豫豫地招招手。
王熙凤道:“什么事,值得这么蝎蝎蛰蛰的!”
丰儿忙笑道:“并没有什么,是二门上小厮的事。”
王熙凤见平儿去了,想想丰儿神情不对,心下狐疑,便强撑着病体坐起来,慢慢地踱过去,站在窗下听那两人在讲什么。
只听丰儿愁道:“这可怎么好!咱们这位爷行事越发荒唐了,这叫个什么事呢?”
平儿沉声道:“这件事得瞒死了,绝不能给她知道了!”
丰儿忍不住道:“便是偷腥,也没有说这样荒唐的!什么腥的臭的都往床上带,也不知有没有病!”
平儿沉默良久,叹道:“可说呢……”
王熙凤面无表情地听完,静静地回屋里躺下了。
到晚上,贾琏回来,腆着脸笑道:“奶奶可大好了?”
王熙凤笑道:“很好,二爷在外头玩得好?”
贾琏疑心这话不对劲,字斟句酌地说:“哪里玩了,爷们干的是正经事……”
王熙凤笑意微微,道:“二爷今天还往书房里歇息?”
贾琏忙笑道:“今儿我陪着你和大姐儿睡。”
王熙凤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一字一顿道:“好啊,只是不要挨着大姐儿。”
贾琏以为这是软化了,玩笑道:“怎么,我可是大姐儿亲爹,什么时候这么遭人嫌弃了?”
王熙凤笑道:“可说呢。”
那王熙凤半躺在床上,看着贾琏把衣裳一件件脱了,脱到后面表情一变,扭过身捣鼓两下,这才把那衣服远远地扔到一边了。
王熙凤挑了挑眉,顾自闭眼安歇了。
到得晚间,那贾琏鼾声如雷地睡去了,王熙凤才悄悄爬起来,去翻那堆衣服。
抖了半晌,掉出一个从没见过的荷包来,布料粗陋,一看便不是正经屋里做的。王熙凤忍着满腔怒火,把那荷包打开一看,便看到一缕女人的长发,十分缠绵地绕在一起。
王熙凤盛怒之下反而冷静了,只觉身上血液全部化成碎冰,流淌时都听得见细碎的声响。
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