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囊中羞涩,只要了一小碟花生,一杯清茶,身体斜靠着围栏,时不时扔一粒花生在嘴里。她原本兴致不高,可是当她看到王铁牛挑着货担,在外面叫卖甘蔗,脸上立马笑开了花。
前一日,王铁牛往县衙送了红蛋、喜饼。原来,小翠在前一天晚上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母子平安。他们全家都高兴坏了,连夜熬茜草,做糕饼。
沈西真心替王铁牛高兴,大声招呼伙计:“小二,帮我买些甘蔗回来。本姑娘请大家吃甘蔗,听者有份!”她把身上的铜板、碎银子,连同交子一股脑儿掏了出来。
小二这会儿正忙得不可开交,又不敢直接拒绝沈西,苦着脸说:“沈三少,这都已经开春了,甘蔗是稀罕东西,您这点银子,只怕……”
沈西被他说得双颊发烫,又感觉邻桌的人特意转头看了她一眼,面子更加挂不住。她猛地一拍桌子,蛮横地说:“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她知道,如果她去找王铁牛买甘蔗,王铁牛定然不肯收她的银子。
小二道一声“是”,沈西又再三叮嘱他,不可讨价还价,能买多少是多少,更不能告诉王铁牛,甘蔗是她买的。
小二转身跑了。沈西下意识回头看一眼邻桌,是一位年轻公子,做书生打扮,边上坐着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看起来像是富家公子带着保镖出门踏青。
“长得倒是挺不错的。”沈西低声咕哝一句,故意背对那人坐下。
不多会儿,小二拿着两根甘蔗折返,沈西又让他拿来一把菜刀。她剁下两节甘蔗揣入怀中,打算带回衙门给沈默和沈达允,随即把剩下的部分剁成一小截,一小截,纷发给店里的食客。她特意给店小二也留了一截,最后又把仅剩的一节甘蔗放在邻桌的茶碗边。
“大胆!”书生旁边的大汉呵斥沈西。
“怎么,怕我毒死他?”沈西斜睨大汉,“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沈三少,无功不受禄。”书生低垂眼睑,拿起甘蔗往沈西身前推了推。
“不吃拉倒。”沈西抄起甘蔗,指腹不经意间划过书生的指尖。书生猛地缩手,抬眼看她,用左手的衣袖轻轻擦拭指尖。
四目相接的瞬间,沈西看到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以及棱角分明的五官。她愣了一下,故意挤眉弄眼,“哟,小手被我摸了一下,罪过,罪过哟。”她的语气、神态,活像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姑娘,请自重。”书生一字一顿。
“好,好,好,我自重,我走,小酸儒!”沈西坐回自己的座位,依旧背对书生,“我说过,听者有份,是你自己不要,不是我言而无信哦。”话毕,她津津有味地啃着甘蔗,时不时扔一粒花生在嘴里,转眼间就把书生抛诸脑后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小饭馆涌入几名学子,他们旁若无人地讨论淳熙六年(公元1179年),皇帝下诏进一步规范“诉事不干已者”如何判刑一事。几人争得面红耳赤,沈西听得心痒难耐。
自从郑人铸刑书,历朝历代都把“息讼”作为政务的一部分。“诉事不干已者”是指某件事与某人无关,这人却把这件事闹上衙门。按律法,这样的人就是健讼之徒,会受到官府的惩处。
沈西经常被父亲罚抄书,一本《建隆重详定刑统》不知道抄了多少遍。她命令自己不可以多嘴,可是当她听到其中一人批评“讼师都是贪名逐利的小人”,她再也按捺不住,上前反驳:“此言差矣!”
她冲学子们抱拳施礼,“固然,健讼之人有顽民,也有哗徒,但除此之外,历朝历代都有真心为百姓抱不平的讼师。他们为百姓谋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