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凝忍住笑瞅着他:“哪听来的?”
“我爸带我去吃饭,桌上听人说的。”他的唇线动人地翘曲着。
陶煜深黑的眸子光采飞扬,眼角流露着微笑。
“去哪公款吃喝了?”娅凝指甲轻轻抠着台面半剥落的绿漆,漫不经心地问。
“市里呗,什么海鲜馆,真吃不惯。”他仿佛吃惯了山珍海味,表现出可笑的餍足。
“厂子快完蛋喽。”她叹了口气,“撑死你们。”
“我爸是没办法,人家喊他去的,前两天人家来叫门,他知道是又去那,都没让我开门。”他一个劲地解释,“真的。”
这副毛毛躁躁把家里的事一股脑道出的样子,还真是小地方的风格。
娅凝抬眼望着陶煜:“这我知道,你爸爸的口碑挺好。有次坐交通车,听别人议论领导,提到你爸爸,都说是难得的老实人。要不怎么他的上级抓了两个了,你爸还独善其身?”
“真的?”他眼里一亮,旋而叹道,“他倒是个好人,就是对我太坏。”
有几次,他爸爸斥骂他的厉声,连一墙之隔的娅凝听了都心惊肉跳。她理解他的所指。
“很多好人在家里都脾气很坏,外面压抑。”
“你不觉得这是懦弱吗?”
“总比当坏蛋好吧。”娅凝说。
陶煜凝思点点头。娅凝为自己信口拈来的道理吃惊。她的话语无非为了迎合他,这个少年可以抱怨自己的父亲,但别人是不可以的。利用语言抚摸他的心,就像抚摸一只宠物那样。
沉默了一会儿,陶煜问道:“你大学学的不是化学嘛,怎么现在就打字?”
她从没跟他介绍自己大学的专业。他背后打听她,还打听错了。
“我学的数学。”她说,“命不好呗,要不就编你们的高考卷了。”
“我现在最怕数学。”
“我上学时最喜欢数学。”
“为什么?”
娅凝顿了顿,说:“解题时候心无旁骛。解出来有成就感。”
“学得差的就不会这么认为了。”陶煜老气横秋地摇摇头。
“学不好没关系。”
娅凝淡漠的目光穿过香椿的叶缝,看着对面筒子楼的红砖,“反正将来也没多大用。”
“现在作业要做。”
“哦。”
有的话粘在了喉咙口,娅凝没有说。
浓丽的夕阳里,温暖的细风毛茸茸地蹭过她的脖颈,娅凝仿佛回到小时候的傍晚,无所事事地等待晚饭的悠闲时光。
她向偏离陶煜的右侧挪了几步,望着那栋注视过无数遍屋顶的简易楼。
它的一排排窗口像一个个窟窿,玻璃残破不全,自暴自弃地洞开着。有的窗框结满了灰网,黑黢黢房间里的破败一目了然。
每间二十平米,过去供举家三口居住。每层共用厕所、水池。现在的住户是些孤寡老人和来打工的外乡人。平时对这栋楼娅凝不会看上一眼,单是想象它的肮脏就令人起鸡皮疙瘩。有位小学同学短暂地住在里面,娅凝去给休病假的同学送作业,穿过了不见天日湿漉漉的走廊,双脚踩在了污水中,污水漫过凉鞋,脚底板也浸在其中。想起那副狼狈状,娅凝每每心里发麻。
此刻,娅凝的惬意度化了恶心的事物。她安然的目光从布满青苔和污水腌渍过的灰黑墙体缓缓下移的过程,事物在她眼中实际上已经崩溃瓦解了。
当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