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让父母很不痛快,但娅凝却快乐了一阵子。她把袖子拉得长长的,遮掩手腕的抓痕。背着父母,她亲吻着猫儿的鼻子。喜欢一直盯着猫的眼睛看。
三个月后,父亲跟她商量把猫送走,它影响了她的学习,分散了她写作业的注意力。
父亲的叹气总像把手术刀,从娅凝的脖子划到了腹部。她感到皮肤上那种凛冽的麻然。
“那就送人吧。”娅凝表现得分外残忍,“掐死也行。”
在她家的一段日子里,猫儿和后山的野猫玩到一起,天天傍晚出门,夜里回来。被送走的第二天傍晚,野猫照常来找家猫,在门口唤个不停,娅凝趴在窗台上应道:“它走了,别再来了。”
她对于猫儿,可没有它的同类来得重要。拆散了它们的友谊才最让娅凝不忍。她让母亲别急扔掉废煤,听说猫儿认得旧主,没准能逃回来。
那只猫终究不怎么聪明。
得知猫被送走,堂兄气得要命。每次提起,就像小孩子一般的负气。“为什么要把我的猫送走?”他的责怪却没有什么杀伤力,娅凝暗自想,他是个废人。
娅凝回到小镇之初,堂兄病发,如他多年前自己预料的,到最后肯定是绝症。他性格开朗,所以即使面色枯黄,精神依然健旺。
娅凝常去看望他,主动说起小时候被骗的事,堂兄又哈哈大笑。但他记得哭的是娅凝,也忘了娅凝的同伴艳华,坚持说那天来看猫的是娅凝的表妹。为无聊的回忆,两人争辩起来。
有一只野猫窜门子似的大摇大摆地走进堂兄家,他不驱赶它,养了一月。猫儿离家出走,堂嫂说:“走了好,把病也带走了。”堂兄家遭了小偷,家中没有钱,那套黑色的皮夹克被偷了,堂嫂说:“破财消灾,看来这病有救了。”
兄嫂决定等病好了再养狗,窝里剩下的几只小狗需要打发。
娅凝带回家一只,那时父母不敢说什么了,事事顺着娅凝。倒是娅凝,因为狗吠而心烦焦虑。不到一周,她主动央父母把狗送人。
这一次她无比的难堪,应验了自己没有能力养小动物,从此要被父母低看。
堂兄吆五喝六地和老头打牌,他的眼睛没有放过从门前匆匆而过的娅凝。他放下手里的牌,拉着娅凝进家,他知道狼狗被送走了,但没有时间再痛斥娅凝了。对于这位冷漠的且有着严重抑郁的堂妹,他的担心要远远超过自身的疾病。他从小就了然了自己的命运,这一趟生命之旅就是死的分支而已。娅凝呢,前途无量的青年,怎么就被脑子里的毛病给毁了?这样浅显又复杂的问题,他也来不及思考了。
黑色沙发上摊着一大包荔枝,跟平常菜场上卖的不同,个头大,刺突明显,是堂兄广州的朋友带来的。他翻出一些塑料袋,先提了一把装进去,再仔细地从另一把的累累果实里挑拣色泽鲜润的,一颗颗迅捷地揪下补进,娅凝连摇手说够了够了,他仍执意装了鼓鼓一袋给她。
还有很多人要送,堂兄继续分装,娅凝蹲下来帮忙,这是给谁的,那是给谁的……她揪掉那些坏掉的,掩藏着自己笨拙的样子。
“我不喜欢吃甜的。”堂兄笑着说,“要不,这么好的荔枝,我谁也不给。”
堂兄的笑是饱含着“生”的富足的笑,和他以往开玩笑时的表情是一样的。娅凝怀疑死亡不会真的发生在他身上。
然而,仅仅两周,娅凝的幻想破碎了。在市区大医院化疗完,堂兄彻底昏迷,家人听到他嗫嚅,回去。
回小镇。
他被转移到了工厂医院。
亲友们疲倦地坐在厂医院的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