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只手想把腰间的裤带扒掉,堂嫂一次次地为他提着裤腰。
娅凝恍惚地望着白色棉被,它随着堂兄身体的扭曲而不断地暴动着,像是里面藏着即将被闷死的鱼,在奋力挣扎。娅凝不敢去看堂兄的面庞和露在被子外的手脚,那些都不再属于她所熟悉的堂兄。她盯着棉被,直到它静止不动。
……
堂嫂长啸的啼哭中,大家联系殡仪馆,喊运尸车、商量如何瞒过祖父母……一切由于有了事先的商量,便在紧凑的安排中。
娅凝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没有人麻烦她做什么。她默默走出病房,离开了医院。
由于看到了生命一分分从人身上流失的过程,死亡的想法被束之高阁起来。像在黑夜中划了一根火柴一样,她的大脑中闪过一道光:死亡无需自己动手。她不知道这样的小道理能支撑自己多久。却紧紧地抓住了它。
山的一侧低洼全是民宅,像无数火柴盒,近在咫尺地静伏着。突然地,从黑暗的民宅区蹿出一只野猫,蹲在前方不远的路灯下,那段路只有在下台阶的地方立着盏路灯,灯光洒在猫背上,使它宛如居于舞台的中心。它直勾勾地盯着娅凝。
娅凝经过它时,它一点也不怕,站起身跟在娅凝脚后,好像它正是为了等她、和她同行。娅凝拾级而下,因为浑身颤抖,她必须握着台阶旁的铁扶手。她在双脚发软不得不停下时,猫儿也停脚等待。
下完了台阶,娅凝和野猫对望了一会儿。然后,野猫朝民居后的那片田野发足奔去了,像黑色的箭刺穿了夜的靶心。娅凝留恋地望向被茫茫黑暗吞噬的影踪,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压得她窒息。
这件事,她只告诉给了堂嫂,想以魂灵的永存来安慰她。堂嫂觉得是无稽之谈。她说,不管是什么人变成的鬼,都可怕。
每每与猫儿对视,娅凝就获得一种心灵平静。她抱有荒唐的想法,猫的身体借给了死者暂时无处收留的灵魂。
最近,当她觉得日子过得稍稍如意,便强烈地想养一只猫。
午后的村落静悄悄的。稀疏的树冠从灰色瓦顶冒出来。阳光穿透了翠绿的叶片。露天桌球台铺着蒙了灰的油毡,它背后的村委会黑板写着欠缴水费的门牌号和数字。黑板底下的砖墙上残留着计划生育的标语。
从小叶住的宿舍楼摸索到这里,娅凝在一排排门牌残破的平房间依凭模糊的记忆寻找着。
从村头走到村尾,再从村尾返回,她才注意到一家门前两根竖立的铁杆,约莫是印象中的秋千架。虽然没有了踩板。
暗红色的木门敞开着,昏暗的房间里烟雾缭绕,方桌上的四人在搓麻将。
挽着松散头发有些发福的堂嫂坐在桌前,正低着眼看牌。
娅凝迈步走进去,由于忘了门槛那里有个台阶,脚踏空蹩了一下,她慌忙托住苹果的袋底。
堂嫂瞄了娅凝一眼,继续低头看牌。
家具维持着过去的样貌,没有添置新的。男主人的气息似乎顽固的盘旋在粗扑的家具表面,使得娅凝在破陋的露出海绵的沙发上复原出堂兄瘫坐的样子来。沙发边有一堆钢针。
堂嫂嘴朝里屋努了努。
娅凝点点头,她把苹果放在沙发一角,走去掀开门帘。隔间里一团漆黑。
细微的猫叫和闪动的雪白让她找到了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