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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娅凝的母亲有一张过早衰老的脸,犹如脱水的柑橘,皱纹遍布。从娅凝记事起,这张面孔就在不断地萎缩,近乎于霉变。母女俩上街,常被误认为是祖母和孙女。

    类似的打击母亲习以为常,干脆否认了脸面的重要。一再纵容与加剧着外表的丑陋。她吃缺乏营养的剩菜烂饭,穿祖母遗物中哪怕打补丁的衣服。五十岁时,她的牙齿全部掉光,头发也花白了。

    娅凝把单位发的雪花膏给她,她转手低价卖给小卖部。娅凝若为她买新衣服,她就压在衣柜里,坚决不穿。冬天,祖母的棉袄、单衣一件件地加在母亲身上,以至于背部拱起个“驼峰”来,形似罗锅。

    在娅凝眼中,那不仅仅是丑陋,更是得意洋洋的自虐。她的目光从未在母亲的脸上停留超过五秒。尽管别人都说她俩不像,但母亲肯定地告诉她,她们年轻时长得差不多,你以后必然会像我一样。

    层层叠叠的皱纹似乎照出了娅凝的未来。娅凝怕向那悲苦的深渊投去一瞥。

    母亲只为实质活着,外表呢,远离了她的生活实质,如何蹂躏都不可惜。活的核心是“节约”。她把丑陋制作成苦难的徽章,像身体残疾的乞丐,母亲也在利用着丑陋来要挟娅凝,以期折磨她的心灵,得到同情。

    历数母亲的厄运,早年在工厂做学徒时的挨冻受饿以及丈夫的虐待都不值一提。儿子的夭折当属最沉痛的打击。她的第二个孩子,在医院里未能度过一周就因肺部感染断气了。

    娅凝那时两岁,一面没见过弟弟。印象中,父亲得知消息后,把准备送出去的一篮红鸡蛋砸得满地都是,蛋黄烂在娅凝脚边,她吓得哇哇大哭。

    母亲再也没能怀上。

    这样的不幸总让人联想到前世的积欠,为了避免那点抬不起头的自尊的伤害,母亲索性全身心投入到苦难中去了。

    任何痛苦到她这里,都被揉碎成了粉末状的抱怨、咒骂,散布于她的日常之中。

    这种恶习在外人面前比较克制,在丈夫眼底下也不敢伸张。唯有娅凝是她情绪的最大承受者。比如,母亲一边拖地一边嘴里嘀咕着脏话,即使关上了房门,那个字——“死”也防不胜防地穿透耳膜,也许它的独特发音频率使它像一条精细的小虫,从门缝里轻巧地钻进来。一天当中,娅凝要听十几次“死”。她不清楚母亲在诅咒谁,抑或“死”是表达的语助。祖母对母亲十分刻薄,她从儿子儿媳那里收取每月的伙食费,让母亲累死累活的为自己操劳家务,却又时常说她坏话。吞忍的母亲便把全部的忧愤发泄在了娅凝面前。使得娅凝发现自己生活的家庭像一团怨气的聚合。

    和“害人精”一样,娅凝只要听到清晰的“死”从母亲的背影那里传出,心灵就不由得抽紧一下,即使原本轻松无事,也瞬间跌入了黑暗的谷底。

    母亲实际上把全部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唯一的女儿,生怕她的成长出现什么闪失。采取了令娅凝毛骨悚然的方式爱她。青春期娅凝跟母亲倾吐收到情书的秘密。母亲第二天把那封情书交给了班主任。从此,写信的男生没再跟娅凝说过一句话。一大家子吃饭时,母亲当着叔叔伯伯的面,告诉祖母娅凝来月经了,希望祖母能缓一缓这个月的伙食费,因为要给娅凝补充营养。

    从母亲背叛自己又不回避的态度里,娅凝意识到所受到的爱不含有把她当人看的尊重。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娅凝提防和母亲有所交流。什么话也不跟她说。

    和艳华逗一只野狗玩,野狗在娅凝的小腿上咬了一口,她隐瞒不说,心想与其增添母亲的咒骂内容,宁可得狂犬病死去。不像同龄人把死亡当做很遥远的事,娅凝几乎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像含着棒棒糖那样品味死亡。当天晚上,娅凝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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