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悄然酿造仇视。连澡堂子的煤炉工降了工资也故意行使手握的权柄降低了水温。傍晚,车间领导家楼下常有逡巡的工人,传言闹事者身上藏着菜刀。
坐交通车时,娅凝听到对本部门议论:“他们凭什么?”
接着,几位同事、领导的名字被揪出来鞭挞。这些平日里以议论是非为乐的人物,正在别人无情的形容中变得不堪。愤愤的乘客不管车上的几十只耳朵,抱着被听去更好的心理,无所顾忌地骂着。
再如何地不喜欢单位,娅凝难免也有物伤其类的无地自容。
“他们,一个活儿三四个人干!”
幸而娅凝和小叶湮没在三四个人里。
以前她对单位的人际关系反感,现在则为它的立根不正羞耻起来。觉得这份工作令人挺不起腰杆。不过,人性中的贪婪阻碍娅凝主动脱离半吃闲饭的岗位。忽而爆发的正义感,化作软绵绵的虚伪反抗。
她寄希望于部门自行关闭,被动摆脱它。借着本来就有的自我毁灭的倾向,编织让一切合理化的道德觉悟。
民怨难平,办公室的舆论充满了不安,只有娅凝和小叶无动于衷。小叶自有出路,他们无计可施。于是,不安的氛围希望把娅凝拉进来。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本部门将要发生的改革。
不知谁将歇岗?细数一下,抛开小叶的话,娅凝的资历最浅了。
只有恐慌的雪球越滚越大,才会让抱团取暖的每个成员得到暂时的安心。面对着那种“你不担心吗?”的询问眼神,
“失业是大赦啊。”娅凝语带轻松地说,“真希望明天就失业啊!既然工作携带着罪的因素,不劳而获的比重很大,那就完蛋吧。”
同事们认为娅凝是故作镇定罢了。
在人心大动的时候,朋友给出的朴实的真理:“我怎么可能饿死?”言犹在耳。这使娅凝尽量地从恐慌中抽身。
由母亲牵线,她给小区一位麻将档老板的儿子辅导功课,正式用气她丢弃的专业赚取额外收入。
母亲不会深究娅凝突然地转变。忙不迭地和老板联系上了,不消两天即安排娅凝去教课。一刻都没有耽误的高效运作,暴露了母亲致富的渴望。在小镇,非大学本科毕业而靠家教发财的老师在泉水公园附近盖新房了,这样的传闻鼓动着母亲。
娅凝一贯厌恶父母对自己抱有希望,他们的希望都是绊手绊脚的。现在她顺应他们的安排,一方面她的确需要赚钱,增加一种糊口的手段以应对将来的工厂变革,另一方面,让父母高兴也是暴烈的充满冲突的亲子关系的小小改善。她这种小步的进取,比起艳华在工作上的勤奋努力,实在微不足道。
在衡量劳动价值方面,母亲向来抱着小农思想,为了争取到工作机会,一开始便把费用说得过低,捡到篮里都是菜。如此蠢钝的驱动力,源自她大半生辛苦的机床工生涯。她枉顾通货膨胀,看到只需动动嘴皮就比自己当年挣得多几倍,先替娅凝感到了十分的满足。娅凝也不知道母亲偷偷拿自己的学位证印了好几份。尽管人家未要求这些证明,她还是会出示给对方看。
麻将档的老板和老婆并不怎么关注儿子的成绩,意在忙于生意时有人能照看他。虽说辅导小学生数学轻而易举,但从来没有连说两个小时的话,娅凝也体会到了那种自打离开银行后就再没有过的工作上的疲惫。
当然,被现有工作磨损尽的激情也在身体里复苏了。
她不时地吸取艳华的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