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镇静,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室内暗淡无光,段寒生点了蜡烛,火焰燃烧,照在他脸上,钟清墨望去,他的神情没有慌张,也没有害怕,仿佛已经习惯了。
他的外层像裹着着一层糖纸,里面究竟是何物根本难以看清。
段寒生反应敏捷,思路清晰,武功中等偏上——至少与门中几个门内弟子旗鼓相当,但不知为何,没有刻意掩饰。
一时间,钟清墨竟看不清他的意图,又在为谁做事,什么目的。
段寒生打了哈欠,抬眸就见对面那人暗幽幽看着自己,心头不禁颤了颤。
他“啪”地一下撑开折扇,似笑非笑道:“段掌门看在下的眼神怎得含情脉脉的?”
钟清墨淡淡移开了目光,抬手就要推开房门。
段寒生急忙拦住:“等等。”
钟清墨的动作顿了顿,缓缓道:“你既已有爱慕之人,又是男子,便不该和他人说些暧昧言语。”
段寒生张口结舌,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可惜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
他暗暗后悔,不该乘那些口舌之快,如今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将来若是知道了身份,再回想起这件事,钟清墨不恼羞成怒才怪了。
“我刚到这间客栈时,发现掌柜,小二皆有怪异之处,于是留了个心眼,直到现在回来,又是迷魂香又是刀痕,怕就是客栈中人动的手脚。”
钟清墨蹙眉:“你……”
段寒生像火烧着了屁股,迅速躺上榻,打断了他的话,裹上被褥:“既然他们已经袭击过此地,必会认为这间屋再不会有人,掌门大人还是快些熄灯,莫要被察觉了。”
他一说完,侧过身竟睡了过去。
钟清墨被晾在原地,直接黑了脸,他瞪着眼前欠揍的背影良久,眼神像带了寒气的冰柱,仿佛要把他刺穿,然而背影依然毫无知觉,甚至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狭小的客间里只摆放一张床,地面和座椅积着层薄薄的灰。
太脏了,他堂堂掌门,自然不会和弟子抢床位,于是往前走了几步,眉头皱成了川字,犹豫了好一会,才将床上的人用被褥裹了起来,往里面移了移。
这本是单人床,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过于拥挤了,此时深秋,空气渗进来都是透着凉意的。
钟清墨躺了会,阴冷的风融进了骨髓,身上的寒流像无数小虫在血液里攀爬窜动,这种被侵蚀的刺痛感犹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他睫毛颤了颤,眼帘垂着,像是睡着了,额头不断震跳的青筋暴露了此刻身体并不好受。
这畏寒的毛病每年冬天都会复发,今年不知何故竟然提前了,他将身着段寒生的被褥抽出一段盖在自己身上,无意中,手臂贴上一堵温暖的脊背。
钟清墨垂下的眼帘轻轻眨了下,手臂的温度像朵冲向云雾的烟花,炸翻了吸食蠕动的小虫,急转直下,涌进丹田,迫使他下意识地将被褥往上掀了掀——
往那仅有的温度里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