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不再言语,朝中剩下的大臣们也没再说话。赵衡心里揣着这件事,面上虽沉着,脑袋里却已经将这事掰开揉碎来回想了几遍。
当着宋翊的面,他绝不可能发出什么质疑,待下朝之后,又叫桔婴当着众朝臣的面去请李越。李越装出一脸不甘不愿却不能抗旨的样子,跟着去了长德宫。
一进书房,李越便道:“无虎符调令不得私自离开守地,这是自高祖立下的规矩,陆潜跃为官数十载,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是想干什么?”
赵衡站在窗边皱起眉头,抿了抿嘴,半晌道:“卓文,你替我跑一趟长平侯府。”他原地踱了两步,说:“我本打算先稳住宋翊,待时机成熟一举夺回大权,此时看来,他比我们要想得长远的多。”
“陛下,您说他会不会……会不会勾结陆潜跃到京城来……”他说了一半又否定道:“可宋翊如今大权在握,何苦再叫一个陆渊来分羹?”
“父皇给他‘十三军统领’的名号,如今他手里只有一支小小的金吾卫,虎符尚在裴将军手中。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你让他如何甘心?”
李越皱紧了眉头,说:“我今晚便趁夜入侯府。”
“长平侯因为皇兄之死对我有些猜忌,但他向来忠君爱国以大局为重,不然今日不会在早朝上提点我。”赵衡想了想,说:“但愿事情不要坏到我想的那种地步……”
李越听他这样说,看向赵衡道:“若宋翊当真勾结陆渊,打的是联手结果了裴将军和……”他将后面几个字咽进了喉咙里。
赵衡知道他想说什么,两眼看着几案上从未动过的朱砂,长长叹了口气道:“那便要看,是裴子圭从幽州赶回来的脚程快,还是陆潜跃从凉州赶来的脚程快了……”
他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桔络刻意拉长的唱喏声:“十三军统领宋将军到!”
李越未来得及惊讶,脸上尚留着忧国忧民的忧愁,赵衡已经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将几案上的朱砂颜料混着洗笔的水尽数泼到李越身上,笔洗与朱砂砚台一起哐当掉在地上,随即发出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
李越顶着满身的水和颜料,听见赵衡说:“卓文与我身材相仿,不如换我的衣服。”说着便吩咐桔婴去卧房里取,宋翊此时正巧抬步进来,看见屋里的场景,笑道:“这是做什么?议事便议事,怎么还动起手了?”
李越这才反应过来,屏着气,憋出了满脸的悲愤,却又不能对人言的样子,一甩袖子道:“臣福薄,穿不得陛下的衣裳!”
赵衡拉住他一只袖子,一副少年人在感情中失利又偏偏强求的模样:“怎么穿不得?我说你穿得你就穿得!”
宋翊看着他们,也不知信了没有,说:“不过一件衣服,李中丞,陛下赏你是你的福分,再推拒,便是抗旨不遵了。”
李越像是豁出去了的样子,高声道:“越有家有室,不像诸位好龙阳,不敢受陛下抬爱,天下美男子多的是,君子成人之美,陛下找别人去吧!”
宋翊听着他的话,一挑眉,脸色蓦地沉下来,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悠悠道:“李中丞,李丞相培养你多年,若是知道你如此刚正不阿,定然欣慰。”他说罢,像是闲话家常那样道:“可你刚刚那番话,不仅叫我心里不舒服,陛下心里大概也不爽利,还有已故的惠皇帝,我怎么听说,你当日在东宫外还说了些什么‘认贼作父’‘一脉相承’的话?”他凑近了李越,唇边提起一个笑,说:“我进宫早,当年读的书已是忘得七七八八了,李中丞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认贼作父’的意思?你是在说陛下?还是在说我?还是在说已故的惠皇帝?”
李越嘴唇嗫嚅半晌,没有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