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洗尘扫了一眼对面二人——苏若渊面无表情,垂着眼睛深思,而苏玖咬着嘴唇,忐忑不安地绞着手帕。
他们都长大了。
苏若渊身材颀长,如竹般清俊雅正,没有寻常读书人的弱气,袖子挽起来,还有健康的肌肉纹理,一看就有一把子力气。苏玖正值最好的年华,眉如远山,亭亭玉立,倚着窗户听雨的袅袅身姿可堪入画。
而他也老了。
“阿玖,你对道存是何种心思?”贺洗尘温和地问道。他的目光不带一丝疑惑和压迫,苏玖紧绷的心神忽然间放松了,她松开缠绕在指间的手帕,澄澈的瞳孔直直地望向最为敬爱的父亲:“我心悦于他,我……想要与他厮守一生。”
苏若渊的头垂得更低了,周身的气势瞬间萎靡。
“我知道哥哥怜我爱我,但就像爹爹说的,有些事,做了才知道好坏。阿玖不怕做错,若是错了,无非是「君若无情我便休」的结果罢了。”
“我苏若渊的妹妹,岂能让人欺负了去!”苏若渊猛地站起,只是想想苏玖可能会受苦,他就恼怒非常。
这边他还沉浸在怒不可遏的情绪中,贺洗尘却笑出了声。
“温道存要是知道你这般想他,恐怕要在门前哀嚎三天才肯罢休。”贺洗尘没有苏若渊的顾虑,看面相看品性,温道存就是个怕老婆的,而苏玖虽然柔柔弱弱,却十分有自己的主意,谁欺负谁还真说不准。
苏玖也抿着唇笑了笑,嗔怪地瞪了贺洗尘一眼。
苏若渊被他们两人笑得面红耳赤,却又不好意思问自己哪里不对。
“不过若渊说得没错,敢得罪我苏家的女儿,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心理准备。”贺洗尘眺望着天空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噬,轻轻扬起一个笑容。
*
温道存和苏玖的亲事十分快速地定了下来。两个月后,在经过几多商议后的一个良辰吉日,一场盛大的婚礼轰动了整个河阳村。
受过贺洗尘教导之恩的年轻学子穿着整齐的服饰,显然有备而来,十里长街十步一题,为人丁稀少的苏家壮威,看情形是要把温道存堵死在门口。就连卢霜也凑热闹翻古书翻出几道算题,难倒了一大片人,最后还是看不过眼的温展鹤出马,解了题把卢霜拉到一边,让迎亲队伍过去。
也亏得温家读书人多,人人出谋划策,硬生生把温道存送到了苏家门前。装饰喜庆的大门前,苏若渊负手而立,神色莫测。
他挑剔地打量了一番陪着笑脸的温道存,嫌弃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反对这桩婚事。
温道存冷汗直流,却见苏若渊闪过身子,让开一条路。
“好好待我妹妹,要不然!”充满杀气的未尽之意昭然若揭。
温道存脸色一肃:“多谢若渊兄!”
庭院的尽头,一身红妆的苏玖俏生生地站在贺洗尘旁边,李大娘头上簪了一朵大红花,眉开眼笑。
七年间如水的时光淙淙地流,昔日那个青梅般的小娘子为他戴上凤冠霞帔,郑重其事地与他许下白头偕老的诺言。
温道存紧张得说不出话,忽然摇头晃脑地露出傻瓜一样的笑容,接着端正了神色,感激地向贺洗尘鞠了一躬。
……
婚礼的余波在妇人们的碎嘴里平淡地度过,本就安静的苏宅如今只余贺洗尘和苏若渊,外加一个唠唠叨叨的老仆妇,蝉鸣声响彻整个夏日。
苏若渊在屋檐下的荫凉处写一篇策问,抬头看见父亲拿着竹竿敲着墙边的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