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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情生策
    美丽高贵的皇后,抱着一块黄色的绢帛,像一只孤独的夜莺,在昏黄的灯光里,自责地哭泣着。

    她述说着自己的悔恨与错怪,述说着自己的无力和痛苦,述说着丈夫的不得已和自己的“不得体”。

    这些话,声声含泪,句句泣血,每一句都是为丈夫的开脱和对自己的责怪。

    “他册了永琏……他对永琏寄予了厚望,永琏生前,便是这大清的皇太子!我却责怪他……”

    “他是大清的皇帝……他是皇帝啊……他是皇帝啊!”

    “都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永琏,让他不仅失去了一个儿子,还失去了他刚刚册立的储君……”

    “没有尽到一个做皇后的责任……”

    前世的尔晴,陪着皇后一起哭,十分称职地尽到了一个贴身宫女的职责。即便她不认同这些话,因为对她而言,这些话十分荒谬:为什么皇后娘娘要这样急迫地认错呢,错的当然是别人,是谁都行,反正不是自己。

    而今世的尔晴,却从皇后这声声忏悔中,听出了些许别的味道。

    她,真的是在忏悔,而不是在控诉吗?

    “他是皇帝”,所以不能要求“他”像普通父亲那样表现出悲痛吗?

    “他册了永琏为太子”,所以就不能责怪他对这个儿子过于冷漠疏远,因为“册太子”就足以表现出他对这个儿子的看重了吗?

    “没有尽到一个做皇后的责任……”但是她,又真的想要去担起这份让她感到痛苦的责任吗?

    尔晴紧紧地握住这只尊贵而美丽的手,沉默地旁观着,旁观着这个多愁善感的女人,一层一层为自己套上曾经最厌恶的枷锁。

    “皇后的责任”、“皇帝的无奈”、“储君的册立”、“爱新觉罗家的传宗接代”……身份和地位是世上最华丽的筋骨和禁锢,撑起并束缚住了整座纷扰的宫廷,更有趣的是,人们为它们起了非常好听的名字。

    折辱自己尊严的下跪,叫恭敬;伤残自己身体的求生,叫忠诚;禁锢少女自由的三宫六院,是为国家的延续开枝散叶;泯灭自己的性情迎合皇权,是“皇后的责任”。

    所以失去儿子,要怪她无力保护,所以沉溺痛苦,要怪她多愁善感,所以身体抱恙,要怪她不能开枝散叶,所以生不出孩子,她就成了“爱新觉罗家的罪人”——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就是罪人了,更何况是在皇家?有皇位要继承的皇家?

    美丽的女人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泪流满面,她是在责怪自己是个罪人,还是在控诉这个让她成为“罪人”,“大错特错”的世界?

    尔晴分辨不出来。

    她没有读过许多书,也没有经过许多事。她没有如后世许多女子一般,受过许多教导,走过许多地方,知晓许多道理,也没有像一些后世的话本小说里写的那些有幸来生的幽灵鬼怪们一般,在宫廷之中飘荡数百载,看尽朝代更迭世事浮沉。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一个曾用恭谨面具遮盖一身的反骨,抓住一切机会拼命想要向上爬成为人上人的奴才,一个不敬天子不守妇道不畏人言的毒妇,一个……会利用一切机会达成目的的……好人。

    她小心翼翼地跪下,儒慕地趴卧在皇后的膝头,握紧着那双因气虚体寒而常年冰凉的手,抬头凝视着她含泪的双眸:“娘娘,您不是罪人。您生了二阿哥,您把二阿哥带来这世上一遭,让他看了一场人间繁华,您用您无微不至的关爱,让二阿哥过了快快活活的九年,他的离去,只是因为缘分到了。”

    先安抚一番,使她情绪稳定。

    富察皇后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目光凄迷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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