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抱出宝钗。她外罩一件连兜青狸裘,单露出小脸来,脸蛋儿被墨青色的兜帽一映衬,愈发显得肤白水灵。薛裕随后下轿,于众人簇拥下进屋。
宝钗软糯糯地唤过姑祖母,上到暖炕,倚在薛老太太怀里,专心逗猫玩。在长辈们漫长而无趣的闲聊中,自得其乐。
“侄儿近日繁事缠身,未能常来看望姑妈,还请您老人家莫怪。”
“办正经事要紧。有这么些人侍候我这把老骨头,不用你分神操心。再则,服奉尊亲、养儿育女乃内宅之事,自有侄儿媳妇操持。虽谈不上尽善尽美,倒也妥帖细致,未尝出过纰漏。”
“想当初内子刚进家门,少不更事,多亏姑妈从旁提点、悉心教导,她如今才能得心应手。真要说美中不足,唯独一点而已,她过于溺爱愚子。于这事儿上,使她与侄儿颇生龃龉,还请姑妈替侄儿劝将劝将。”
薛王氏未出阁之前,的确未曾料理过家事。因她性子温和软绵,在王家的地位无足轻重,远不及她胞姐得长辈的欢心。所以,王父到都内供职,只携长子王子胜和长女随同进京,把次子王子腾和幺女放在金陵老宅留养,由续弦照顾。薛王氏打小与继母一处生活,继母待她十分地好,吃穿用度不曾苛待过她,却没花心思教她治家的门道。她闲暇之余不过拿针捻线,或与丫鬟们说笑玩闹,久而久之,成了一位不谙俗事的闺阁小姐。
所谓一树结果,酸甜各异,而她那位远在都内的胞姐,则是顶响快的人儿,行事爽利,出嫁前帮父亲操持内宅。嫁入荣国公府贾家之后,也深得婆婆器重,当过好长时间的家。贾王氏不管是出阁前,还是出阁后,但凡有她在,即便上有长嫂,长嫂们徒有坐冷板凳的份儿,丝毫插不上手。
哪像胞妹薛王氏嫁进夫家,凡事不知。一过门,便要照顾重病在榻的婆婆。原本两家商订的婚期还剩一年有余,因为薛母病入膏肓,担心时日无多,想在临终前喝上媳妇茶。所以依薛家之请,将婚期提前。可想而知,初为新妇的薛王氏如何张皇无措,幸亏得姑太太教导,才顺顺利利地给婆婆养老送终,以及操办后续的丧事。头尾不过一年时间而已,薛王氏彻底告别不识油盐、烂漫悠然的闺秀生活,蜕变为薛家主母。
姑老太太眯眼笑:“别的我倒可以劝教。若搁这事儿,姑妈可劝不了。一来,姑妈此生未嫁,膝下无儿,自打十五岁进宫做女官,二十岁任参赞,入驻化外司,半辈子尽在教化那些进贡入宫的外族女子礼仪学识,不曾教过稚子儿郎,遂不谙其道,不敢为人师;二来,姑妈虽是长辈,但终究不是婆婆,不便干涉侄儿媳妇教儿育女。”
化外司乃先帝收复北疆之后,于宫中设置的机关,专门教化进贡而来的外族女子。只有经过精心挑选的女官,方能入驻化外司,并任命为参赞,负责教习。参赞与普通女官不同,参赞于年老时,可获准出宫返家,无需老死宫中。
薛裕听老太太说的在理,便打消了请老太太当说客的念头。又在这厢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回去想别的法子哄娇妻。宝钗说想留在东苑吃过晚饭再回家,老太太听了亦十分高兴,薛裕便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