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宝钗眼见末时已过,天色将晚,心里着实放心不下,遂带上莺儿转到怡红院,瞧瞧宝玉是否回来。
宝钗既到怡红院,莺儿敲门,晴雯支使碧痕去开门,碧痕正忙着给刚回来不久的宝玉备洗澡水,不理会晴雯。
晴雯撇嘴冷笑:“你也就干这事比别人勤快百倍。”
“谁似你倒了油瓶不扶,除了一张嘴没闲着,成天介逮住人就咬。这院里独袭人姐姐每月领一两的钱,除了二爷,也就她配支使我。你我一样是大丫头,每月领一吊钱。呸!你凭甚么放着佳惠她们不支使,巴巴支使我。”碧痕恼羞成怒,知晴雯是揶揄她前夕打发宝玉洗澡,二人在里头足足有两三个时辰不出来,她帮宝玉洗澡洗着洗着就洗到床上去了,弄得席子和床腿都湿了,明眼人一瞧这情状就知端倪。
按规矩,贾母、贾王氏等长辈跟前的大丫鬟是每月领一两,袭人虽被派来侍候宝玉,但她仍算是贾母名下的丫鬟,分例并未减少。宝玉是晚辈,他跟前的八大丫鬟晴雯、麝月、碧痕、秋纹等每月只领一吊钱,八大小丫鬟佳惠、小红等每月领五百钱。
碧痕故意抬高袭人,不把晴雯放在眼里,她这话愈发惹怒晴雯。
宝玉换着常服,同袭人从里间出来。
“得得得,你们个个都是主子姑娘,就我是奴才。”袭人边说边要前往院里开门。
宝玉拦住袭人:“你来了月事,身子不大爽利,坐着歇息便是,我去开。”
晴雯见状,愈发眼红心妒,冷哼一声,愤愤然到院子里干坐着。终究是宝玉去开了门,见是难得串门的宝钗,忙迎进来,奉茶说话。
袭人对宝钗道:“原是蟠大爷请客,他骗我家二爷说老爷请了他去,吓得他如被打了焦雷似的,忙从潇湘苑回来换衣服出去。”
宝玉闻言,既觉得好笑又好气,气得是他哥哥请客不正儿八经下帖子,却搬出她姨爹吓宝玉。笑得是宝玉畏父如虎,当真被吓得够呛:“我哥哥行事欠妥,不该搬出姨爹骗宝兄弟。但话说回来,宝兄弟倘或用功读书,莫说姨爹考你课业,就算将来对试金殿,亦能泰然应对,岂会受虚惊一场。”
读书是宝玉的逆鳞,听宝钗劝他读书入仕,登时撂下脸来:“宝姐姐好好的姑娘,怎和那些禄蠹一样,满口经济学问。官场污腐,我不愿同国贼禄蠹同流,学他们的沽名钓誉。”
宝钗不曾料到宝玉会翻脸,且对自己说话这般不客气,立时红了脸,待缓过神来,淡然笑道:“原来搁宝兄弟眼里,通过读书入仕便是禄蠹。古往今来,天下寒门子弟科举取仕,明理治国的大有人在。与进取作为的寒门子弟相比,蒙祖上恩荫,坐享其成、无功受禄的纨绔才叫禄蠹。宝兄弟厌嫌官场贪腐,远而避之,何不学学北宋范文正,科举入仕,厉行改革,澄清吏治。”
宝钗所说的北宋范文正,即范仲淹,他自小幼丧父,家境贫寒,断齑划粥,苦读入仕,拜参知政事。当时北宋朝廷大兴恩荫制,导致官员冗余,财政困难。常是一个职位,多个官员,官员们无所作为,不思进取,贪腐恋权,范仲淹便发起庆历新政,厉行改革,整顿吏治。
他严明官吏升降,以政绩奖励能员,罢免不才,限制高官权贵子弟凭父辈之功滥进官场。
宝玉痛斥官场污腐,不屑寒窗苦读入仕之人,骂他们国贼禄蠹。可真腐坏无为的像荣宁二府一样的世袭权贵,他自个儿才是干吃皇粮的禄蠹。
宝钗说完,又听见院里的晴雯抱怨她有事没事过来坐着,三更半夜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