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随在步履匆匆的褚氏身后,不禁叫道,“阿娘?”
她的发丝已在雨中浸透,面容苍白如新雪,唇线紧抿,却疾走不停。
季陵有些茫然,又有些担心,他眼见方才骤雨,明明才刚行出椒风殿,母亲却只顾埋头快走,竟是不准备回去避雨,连送他二人出宫的内侍要回去拿伞都不用,如今雨愈发大,只得疾行两步,挡在她的身前道:“阿娘,雨有些大了,咱们不如避一避?”
褚氏总算被他拦下,一双浅色眸子定定地看着跟前的儿子,细白冰冷的手指轻轻地为他拭去额上的雨水,声音喑哑,轻轻摇头道:“你祖母还等着,阿陵,咱们快些回去吧。”
季陵见她神色不对,像是病了一般,血色褪尽,还道是因为母亲与姑母不睦,是以她不愿进宫。只得将外袍脱下,罩在了母亲头上,只着底下的蓝衫,拉住褚氏湿冷的手掌应道:“好,依阿娘说的。”
褚氏朝他轻轻地弯了弯唇角,眼中波光明灭,眼角通红,像是一朵在雨中飘摇将落的花。
季陵心中微震,但家里的吴二婶说些市井琐事,听闻姑嫂不睦倒也是寻常事。记起父亲临行前所托,便忽然豪气干云了起来,像一个男人该做的那样,用力攥住了母亲的手掌,拉着她向前走去。
在归府的马车上,褚氏一直倚着车壁,怔怔失神,许久无话。
窗外雨声淅淅索索,季陵衣裳半湿,幸而春风吹面不寒,回想起那个在太液池畔偶遇的狠厉少年,犹有些惊疑,但见母亲神情不对,少不得插科打挥,绞尽脑汁地想出些俏皮话来逗她开心,直到帘外彭原侯府已遥遥可见,才见她总算舒展了眉眼,轻轻地一笑。
季陵心中一松,听见褚氏忽然低声问道:“阿陵,你想进宫为伴读吗?”
季陵回忆起今日所见,只道母亲怕连累自己前程,轻笑道:“宫里恐怕太拘束了些,况且孩儿不过只是识几个字,只比睁眼瞎子强,宫里的贵人只怕也瞧不上,倒还不如再过几年便投军历练。”
褚氏蹙眉道:“你姑母说的没错,倘若你能为哪位皇子所器重,他日皇子封王,去往封地,你便是其左膀右臂,此为一条难得的终南捷径。如此,你也不想么?”
季陵沉吟道:“娘,家中祖父叔伯兄长都是马上鞍上,护守一方的英雄,如今鞑靼扩军,高昌虽为大雍属国,却不守番邦之礼,素有不臣之心,难道孩儿倒能安心去走终南捷径么?”
褚氏微微一怔,随即不禁露出苦笑,叹息道:“倒是给你爹说着了。”
却总算是安下心来。
...
隔日便是三月初五,定好入学的日子。
季陵惯常起早,照旧扎马步、练枪法,到了时辰便去梳洗更衣,叼了个馒头上马,勒紧了缰小跑,却比驾车行得更快些。到了府门,也不必去拜见外祖家长辈,便有人引他往褚家家塾去。
过了几道垂花门,照旧跟头一次一样,直转得季陵眼花缭乱,总算见着了题有“明德惟馨”的门匾,步入一院。院中青松翠柏环绕,青砖上有浅淡苔痕,香桌上供有孔夫子像,另有纯铜圆鼎香炉,燃着山檀线香。有青衣女婢请他稍候,取了蒲团来,要他在此三叩首。
季陵一掀衣袍,利索地照做。心中暗道,早前家宅府中,供过珈蓝神,因护正避邪,他老人家又是武圣,倒是当得他一拜;如今他一部《论语》都读的缠杂不清,却不知孔圣人在天有灵,会不会想降下一道雷劈了他,以示不愿收他这么个弟子了。
如此磕过了三个响头,又有白衣书僮来请,道先生请他进去。
季陵心中一凛,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