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缱抬起头,迎上她目光的是王十七和忠伯严肃的面容。
杨缱一下反应过来,严厉地回头看温子青,后者不避不闪,手腕一翻,一方刻着“缱”字的墨血玉印静静躺在手心,“说动他们来见你的不是我,是这个。”
“缱小姐,莫怪温少主。王家避世于此,才只过了几年平安日子,不可能对谁都无戒心,温少主不拿出诚意,我们是不会信他的。”忠伯出声圆场。
他轻叹一声,目光落在私印上,“当初老家主灌制这枚墨血玉时,老奴是知道的。可惜多年无音讯,我们都以为王家已无墨血玉了。如今此印出现,想必便是老家主为王家留下的最后一条路了。”
王十七点点头,“我们尊重大伯父的决定。小缱,你可知,如果没有这枚印,十七舅舅是不会来见你的。”
“……为何?”杨缱不由出声。
王十七定定看着她,好半晌才道,“当然是因为不想让你,你母亲、乃至整个信国公府为我们所累。”
王家人离开太久了。
他们一身伤病,苟且偷生,在这苦穷的北方挣扎,就连死都只能死在黄沙中。意难平,却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空有抱负,却毫无施展之处。他们以王氏子弟的标准培养子归,怀着不可告人的卑微野望,最终想要的,可能不过是落叶归根。
而这一愿望,兴许终他们一生都难以实现。
他们吃了太多苦,送走子归时对他最大的愿盼,不过是希望他能脱离罪臣身份,有朝一日长大成人,有能力,也有余力时,能回到漠北,挖开他们的坟茔,将他们的棺椁送回祖地。
他们甚至不敢要求子归光复家族,因为他们知道,这太难了。王家翻案了,不假,可皇上却并无在翻案之时一并赦免他们的流放之刑。
只要“琅琊王氏”四个字一日是京里的禁语,他们便一日是戴罪之身,又怎能轻易离开漠北,回到家乡?更何况……
王十七低头望向自己残缺的手。
王家不复,落井下石的人多不胜数,哪怕如今翻案了也无法再风光。因为他们会成为众人嘲笑“琅琊王氏”的笑柄,而这种事,却是作为一个世族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
可他今天还是来了。
墨血玉印,代表着家主王照对王家最后的照拂与期许。那是家主的意思,身为王家子弟,当以家主之令为先。
“小缱,十七舅舅今日来此,只想向你讨一句话。”王十七看着眼前的少女,“这方墨血玉印,你打算如何用它?”
杨缱沉默着拿过私印,用力收紧手指,直到感受到尖锐的棱角在掌心里硌出疼痛。
……
送走了王家人,杨缱回到府衙,刚推门而入便瞧见季景西坐在案后翻看公务。听到声响,他头也不抬地开口,“人送走了?”
杨缱顿住步子。
季景西随手撂下书简,好笑地抬头,“宝贝儿,别忘了平城如今是谁的地盘。这城中来了何人,发生何事,你觉得我会不知?更何况还事关你。”
少女被他最后一句说的耳根微热,顿了顿才道,“……我让影双送他们走了。”
季景西慵懒地倚靠着椅撑,目光在她被绷带缠紧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若无其事道,“刚来就走,不嫌奔波……不见见王睿那小子?”
“不急,总还会见到。”少女试了试水壶的温度,为他斟了杯白水,“伤药可有及时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