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越太后,后者垂眸沉默着,良久才抬头看他,眼神复杂至极。
如果可以,季景西不太愿意当面揭开越太后的伤疤。面前这个老人,是他母妃去世后给过他最多关怀疼爱的长辈,因为她的保护下,他才得以过了这么多年肆意快活的日子。
可他到底也有自己的打算。
起复越家,是季景西能想到的最接近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让自己手中有棋,又能让老人家夙愿实现。
越太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好似第一天认识一般,“景儿这性子,倒不像季家人。”
季景西怔。
“你可知启用姑苏越氏有多大风险?”
越太后有些想笑,“季氏宗族,自发家起便从未真正亲近过哪个世家。高祖皇帝是踏着世族尸体立国的,那些被灭族的前朝世家子,血都还未干呢——世族是好用的棋子,同时也是巨大的威胁,你皇伯父至今都以自己斗倒了王谢越三家为傲,你倒好,上赶着为世族送前程。”
“你这么做,是打算让你皇伯父多年心血白费,他不会放过你的。”
季景西却摇头,“当国事被世族把持时才能称之为祸。我既然敢用,便不怕失控。皇祖母该不会以为,仅是启用越家,这天下就是世族说了算了吧?那您也太小看季家人,小看我了。”
况且就算要算账也轮不到他,季珪还在呢——为王谢平反的人可不是他季景西。
“莫要小看世族。”太后不赞同,“他们的能量远超你想象,他们的底蕴和根基也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么肤浅。你皇伯父能有今日成就,付出的是险些倾覆朝纲的代价,即便如此,谢卓不还是入了朝?曲宁温氏千百年来灭族之祸有过多少,如今不照样出了一个温喻之?世族的生命力太强了,你说你有把握压得他们不得翻身……何来的底气?就凭你那几个矿藏?”
“这倒不是,孙儿没那么井底之蛙。”季景西答。
“那你凭何认为自己能掌控越氏?”太后犀利反问,“越家压抑多年,但凡抓住一丝甜头,必会成燎原之势,你挡得住?”
“我挡不住。”季景西诚实开口。
可没等太后下一句出,他便紧接道,“但有人可以就行,您不就是?孙儿上山求您,不就是为了让您帮我一把?”
越太后蓦地收声,挑眉望过来。
季景西道,“皇祖母,有一点您不得不承认,无论皇伯父,还是我父王、季珪、老六、老七、我……任何一个季家人,都不愿将江山拱手让人,也不会眼看世族骑到季氏头上。”
越太后不置可否。
“现如今是我认为启用越家最好的时机,既能令越氏重归朝堂,又不至为季氏养虎为患。”
论天下世族,王谢温杨为先,越顾裴陈紧随,其余大小世家皆以此八族马首是瞻。可这八大家,能被称作威胁的,除了弘农杨氏,大多都折损于政治斗争,连向来善于守成自保的顾氏,三年前也因包庇嫡女行凶、纵容嫡子破坏祭祀而被季珪、季珏联手打压得无法喘息。
“何况,除了祖母您,我也不是没法子压住越氏。”季景西道,“天下兵马,征西军在司家人手里,司家乃是我季氏家仆;漠北军首领袁穆,保皇派孤臣;福建水师统领郑晔,勋贵;剩下的,京畿大营、禁军、金吾卫、影卫营,皆由勋贵国戚统率。至于裴青,他年底便要回京述职,而皇姐在漠北待得太久,皇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