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光头走路没声,他又听得太入神,竟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吴疾悚然一惊,那边薛成璧和曲昭阳止住了谈话,走到这水榭边上,远远招呼道:“素蟾法师。”
水榭和游廊隔湖相望,这两人自然是能看到素蟾的。而吴疾人紧贴着水榭外头的浮台,正好在他们的视线死角里,却能被素蟾看得一清二楚。
这光头一旦撞破他偷听的事,破了他笼中鸟的人设,那可真就歇逼了。吴疾无法可想,不意素蟾的眼风却从他身上恍若不见地掠过,远远地冲薛成璧和曲昭阳施了一礼,平静地招呼道:“薛檀越,曲檀越。”
曲昭阳对素蟾一向特殊对待,破例纡尊降贵地放下他的鼻孔,道:“法师是来此观景么?”见对方点头,笑道:“法师喜欢清静,不妨随意游览,过晚再让元顾来拜见法师。”
话落又客气了几句,就和薛成璧一起离开了水榭。
吴疾劫后余生,有些疑虑地松了一直绷紧的那口气,滑坐下来、双脚沁入水里。他本想等光头先开口,却没想到后者转过身似乎要走,不得不先张嘴:“谢谢你了。”
素蟾闻声回头,眉目间透出一种柔和的不解,问话的语气却又像是并不在意答案。“……谢我什么?”
吴疾对上他宁澈的眸光,顿觉自己这句谢是掉链子了,又没有什么由头施展话术。好在他这时候才十岁出头,勉强仍在屁孩范畴里,可以运用屁孩的优势,遂强行解释道:“我只是来这里采花的。”说着指了指湖上漂着的烹月莲。
素蟾听了,垂眸看了看女孩被湖水浸湿的衣摆和水下影影绰绰的双足。停了一息,他转身顺着游廊悠悠然地迈步。吴疾起先以为他又是要走,正要开口,却见他从栏杆开口处的台阶走下来。
这台阶架在水中,用来玩赏湖中游鱼,人站在阶上,鱼就在脚边。素蟾走下最后一阶,仍不停步,他那轻云似的雪白衣衫似乎眼看就要碰到碧波潺潺的湖水,下一刻他一只赤足已轻轻踏上水面,足下泛起一圈涟漪,缓缓荡开;再踏出一步,他整个人竟然就这样轻盈地站在了水上。
他那一星衣摆,这才姗姗地被风漾开,不沾湖水半分。
湖中各色鲤鱼早已见惯了人,并不惊慌,反而好奇地去追那衣摆落下的影子。素蟾低头看了看鱼,从容地踱着水面朝女孩指过的那朵莲花走去,弯腰将之撷起。
这一手仙气飘飘的水上走看惊了吴疾,明明阵仗不大,逼格却莫名比曲昭阳的仙侠巨制高了好几个档次。
素蟾捧着花,不紧不慢地走到女孩面前,递给她。
“小檀越本不是来采花的,为何要说谎呢?”
他问话的方式仍然柔和,但语气却和上一问不同了,倒像是真的想问一问似的。可不等女孩回答,他似乎又改了主意,说:“拿了花就回去罢。”想了一想,又谆谆道:“小檀越本不该想要逃走的。”
光头就站在面前,离得近了,甚至能看清他眼帘上两扇睫毛投下的清影。
这光头连睫毛影子都有股慈悲劲儿!
吴疾被他这话说得呆逼了一下,“我逃走?我逃什么?”
素蟾没头没尾地说:“小檀越知道前朝左将军么?他是天生霸星,成人之后,能以凡人之躯、一人敌百人。他便是相貌有异,生来就长臂过膝,耳如坠铃。”
见吴疾神色茫然,他又解释:“我说这些,是想告诉小檀越:从来命格不是常人的,形容必然也异于常人;而小檀越你,正是这样一个人。你天生了这样一副容貌,却无自保之力,命运凶险未卜,若逃离薛府,难免被乱世里他人的贪念所害。”
吴疾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