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磕磕绊绊地长大,那老姑也磕磕绊绊地谈恋爱。从她记录的种种事件来看,老姑并不怎么喜欢她,沉迷自己搞学术和谈恋爱,连看见她似乎都觉得烦。可是关键时刻,又很顶用。比如孤零零地在家长会上被示众的时候,比如被学校的男生捉弄得意志消沉的时候,比如发现了她的爱好,不求回报地帮助她发展特长的时候。
感情是在什么时候变质的呢?叶从心对这一点十分好奇。然而在这个本子里,她并没有得到答案。
陈秋糖的记录愈发温暖,可即便是再接近那一层窗户纸,也未曾在叙述中捅破过。仿佛她和学姐糊里糊涂地谈恋爱不是为了老姑,仿佛她放烟花、陪同参加婚礼时心里也未作他想。毕竟所有少儿不宜和有关亲情以上的情节,在这个本子里都没有出现。
叶从心翻得越来越快,直至翻到最后一页,怅然若失。仿佛自己经历了的十余年,是一个盗版。
她抬起头,对上陈秋糖那双湿漉漉的、透着单纯的眼睛,心想:她是真的不喜欢那样的历史吧,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便连忙抹去了。
“我身体恢复之后,救我的大爷人很好,帮我配了眼镜,我就打了半年的免费工,之后就来北京了。那时候觉得还是得找到你,不然你可能也会担心。来了五道口,我没有正经的身份证件,找不到工作,幸亏当时杜灵刚回国,我撞到琴行来求职。哈哈,她看见我挺惊讶的,但我都不认得她了。”
陈秋糖说,如果没有杜灵,她现在也不知飘在哪里、要如何生活——她现在也没有去办身份证,担心自己没来得及记录又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犯了罪,跑到派出所去自投罗网。杜灵口中,她的成长岁月是艰难的,叶从心在其中的角色是个恶女,和活页本上的内容大相径庭。但杜灵告诉她,她竟然喜欢上了这个恶女,是一般男女□□意义上的那个喜欢。
陈秋糖挠挠头,脸红起来,“这个……嗯……如果这是真的,那叶老师您肯定对我很好,不是什么恶人。我相信我自己记录的内容,也、也相信杜灵告诉我的。大概是角度立场不同,看到的就不同吧。”
她没有收容之所,便在杜灵的琴行里留下来,一边学习相关的必备技能一边打工。杜灵在德国学业有成还得了奖项,回国后常常需要出差参加演出或商讨合作。也多亏了有陈秋糖看店,杜灵才能够放心地到处飞。
而在闲下来的时间里,陈秋糖常常做的便是查找“叶从心”的消息。
“叶老师,不瞒你说,我在来北京之前,在路上找人办了个假证。我那个活页本里面没记我自己大名叫什么,只知道小名叫甜甜。那时候脑子里最深刻的名字就是您的名字了,不仅是因为本子里出现的次数最多,而且……”她迟疑了一下,轻轻扒下自己t恤衫的圆领口,在嶙峋的胸口处,约莫是心脏的部位,竖版刺着青绿色的三个字“叶从心”。
“我每天早上起来、洗澡的时候都会看见它。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忘了记,却记得要把您的名字刻在这里,大概对您的感情真的很深。深到这种程度了啊……”她笑了笑,“不过竖着刺,我总是把它看成‘叶怂’……”
叶从心怔怔地望着那三个字。她分明记得和甜甜的最后一晚,她看见甜甜胸口这里有伤,结了痂。她是在那时就准备刺上了吗?她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陈秋糖却在她之前整整衣服将刺青盖住,身体向后靠去,躲开她。
“我的假证上的名字就是‘叶从心’,杜灵告诉我我叫什么之前,我也一直叫这个名字。真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