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名无根河,实则有源有根,乃是采南山雪水所化,中下游分支极广,遍布花城,条条奔涌入阔萍海,有灌溉一城之功。大河伊始处,涓涓细流穿过竹林闯入园中,拦河作湖,湖水又蜿蜒成溪,顺地势流淌而下,将园子一分为二,划作东庭西苑——东庭理事接客,西苑居人。及至园口,无根河已有二三十尺之宽,上搭吊桥拱门,便作正门。无牌无字,只因昔日夏尹并未为园子赐名。空荡荡的桥拱上,只斜斜攀出一枝迎春而生的淡黄小花。
正门不便,素日并不常用,车开至西偏门外,两人下车,步行入园。
半年未至,园中夜色缭绕,看不出多大变化,依旧是一方让人踏上便欲混吃等死的安逸净土。两人沿河并肩而行,一路无话,直至湖边。
日间落雨,夜里无月,四岸皆沉黑一片,唯有湖心亭中亮着微光。
风将她送至通向湖中的长廊前,又给拎了一路的提灯添了灯油,将陡然明亮起来的光源递到巩祯手上:“我就不陪祯姐去了。”
巩祯接过油灯,顿时手腕一沉。玻璃灯罩上攀了一圈青铜雕花,美则美矣,实在有失轻便。她看了一眼直揉手腕的风,又抬头张望湖心亭中引颈倾杯的身影,不由摇头笑道:“附庸风雅。”
风也跟着笑了:“我等俗人自是附庸,亭中人却是真风雅。”
“什么风雅。”巩祯抱怨起来,“才下过雨,夜风这么凉,非选个四面漏风的地方喝酒。病倒的时候,看她还风雅不风雅。”
“祯姐快去罢,再晚些,小姐只怕要醉了。”
沿着长廊一路向前,油灯照不亮湖面,黑暗中只有脚下方寸光点,湖心亭宛如灯塔,竟遥不可及起来。她渐渐有些恍惚,旧忆皮影戏一般静默上演,场景重合的一刻,亭中人用意不言自明。
大小姐是打算与她聊旧事。
巩祯蓦地紧张起来。一如多年前揣着满怀忐忑踏入亭中,却只迎来心上人不由分说的告别。
她虽不信神佛,却仍觉此地不详。
临到亭前,恰好看到大小姐又将一盅玉液仰头饮尽。亭边一圈灯火围绕着她,映得那张侧脸比素日还要白上几分。影子拢在脚下,与桌椅残影混为一体,乍一看好似无影之人,更添几分不详之意。
巩祯灭了油灯,压着步子走过去,一把拎走了大小姐手中的杯盏:“作死么?”
颜倾一向五感通透,本没指望能吓着她,她却不知为何一时不察,轻轻一颤,广袖碰洒了手边的大腹瓷壶。
澄澈的液体溅出来,冒着热气,茶香弥漫。
巩祯:“……难得冤枉你一次。”
颜倾抬起眉来,看了她一眼,竟没计较她恶意惊吓,只是神色淡淡道:“祯姐,坐。”
巩祯顿时一阵受宠若惊:“你没事罢?”
“不坐便站着伺候罢。”
巩祯:“……”
这才像大小姐的风格。她放下心来,坐到对面,掏出帕子擦去了桌上洒出的一点茶水。
颜倾对着她手中的帕子点评道:“绣工这么差,是她临走时候送你的罢?”
一句话扎了两次心,巩祯默默握住帕子一角的叶片,费劲忍下了想扑过去掐死大小姐的冲动——因为打不过。
大概是良心发现,大小姐惹完她,又伸手给她倒了杯茶。巩祯再一次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从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