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凌祁忍着,从来没有让人见到他暴怒的样子。包括朝夕相处的小德子,他都一律瞒了过去。
哪怕他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有多艰难。可他从来没朝着任何一个人说过,一个人也不曾有过的。
他否定着,又否定着,脑海中翻过一幕幕的场景,就像是奶嬷嬷送他的那个万花筒一样,千变万化着,总算将这些片段连成一片,幻化成了一整个故事的开始。
那样的愤怒被宣之于口,或许是有过的。
他恍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天。
那是如平常一样的日子,很冷的冬日,天空阴蒙蒙的,像是笼了一层灰色的轻纱,直到渐渐从那上头渐渐飘摇下来的雪花打湿了他的肩头,他才恍然发现,原来是下雪了。
那人没见着他来时,总爱抱着婢女给她泡的一杯茶,然后坐在靠着窗边的软榻上,不顾着外头的天寒地冻,偏是要看着那雪花覆盖了枝头,覆盖了青石地面,也覆盖了这一方飞檐翘角。
见着他来了,她便笑了,脸颊的两处陷出小小的酒窝,笑得真心实意,而不是宫廷里那些人阿谀奉承的媚笑。
她放了茶杯,从软榻上下来,伸手想去拉他的手臂,往日里也都是这般亲昵的举动,他也都是乐意接受的。可那一天,他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皇上你来了,外面”下雪了呢
“你好你们沈家的果真都好”
她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说完,便被他冰冷的打断。不再开口。
他双目通红,像是冒着一团熊熊烈火,恨不能将面前的她烧成灰烬。脑海中却还犹记得沈家那人耳提面命的“喜怒不形于色”,将面容整肃,彷似这样就能让她看不到自己内心的隐痛和愤怒。
再然后呢
是记得的,也或许是被他刻意忘记的。他们在寝殿内大吵了一架,临走前,他伸手将她梳妆台上的东西一扫而光,全部打落在地上。那些珠宝玉石和胭脂粉妆洒了一地,一颗不知从那根钗上摔断的红梅攒珠缀在她的裙边。满室清冷,只留下一个满面泪痕,支离破碎的她。
那些过去都随着时间的流逝,镌刻成了永远,渐渐灰白。像是那些落笔成章的书,有一处错误,你知道,可却永远也改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旁人继续将它传承下去,或许千年以后,才能被后人发觉,终究于事无补。
“皇上、皇上”陷入深思的凌祁被这声音拉回现实。
张贵妃端着两杯清茶,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不久前还在下着雪,后半夜却出了月亮。衬着周边几颗明亮的星子,夜色变得清朗撩人。
凌祁垂着眸子,眨了眨眼,接过了张贵妃手中的茶,握在手心里,瞬间变得温暖。
“她怎么样了”他们没有睡意,张贵妃这个孕妇也不曾这样的辗转难眠,拿了茶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话要和他说。不过她要说的并不一定是他想听的罢了。
张贵妃手里握着茶,却也不喝,毕竟有了身孕,吃食方面自是要注意些。听得凌祁问她,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废后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大体上是无碍的。太医说,好生养着,大约明后日便能醒了。”
她低头沉思了半晌,犹豫着要不要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还有呢”说吧,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都是他做的孽,想来想去,沈家斯人已逝,他做主留着不应该存活于世的其墨,大约一开始就是错的。那这错误弥留下的苦果,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