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官的嗓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最难得她能把这遐思铺开了、说尽了,最后再细细收拢住。虽然这戏文着实委婉缠绵,她却收得爽利,不积粘。”
“咦,怎么这小旦换了人?”
角落里立着一个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她叫蕊官,是贾府新采买的小戏。菂官生病倒嗓,已唱不了戏了。
蕊官由喜婆扶着,慢慢移步上前。
清音嫩嗓,颂出天子赐婚的喜悦。
她恭顺地低下头去,情愿二女共侍一夫,情愿将夫婿拱手让人。
这还是那个爱憎分明、骄慢决绝的大小姐琅嬛么?
改结局后,琅嬛气绝复生,书生点了状元,被招为驸马。
御前书生陈情,说已有糟糠之妻。皇帝道是无妨,仍将爱女下嫁。
书生既得公主,又逢贤妻,好不快活。
可……菂官曾说过,琅嬛倔强自尽,只为书生负约。
凤箫声动,绿绮弦颤,《春日游》已近尾声。
藕官回身甩袖。
跪拜天子,朝堂谢恩。
拜了那么多次天地,最怅然的并非情思渐冷,而是身边的人不是她。
一片喝彩声中,却无人注意到小生的脸上,满是黯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曲终了,人也该散了。
藕官的戏已经完了,重重思绪从欢喜乐音转到身边含羞垂首的蕊官。凤冠两侧,应时令地簪着桂花方胜,喜服上绣着蟹爪菊……
此时,已是深秋呵。
春与秋,她们结识于杏花如雪的初春。
姑苏陌头杨柳色,相携踏青,绣履遗香。少女撷下一枝粉白杏,比在鬓边,笑道:“藕官,我与花儿孰美?”
杏花既香且艳,却及不上眼前少女半分。那时她正亭亭立于花下,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凝睇一笑,好似秋波潋滟,婉转而多情,却又带着几许纯真。双颊晕红,就像那上上等的胭脂花,娇艳而自然。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盛放在灼灼蘩蘩的仲夏,她们的名字是夏天。
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
热烈,又无望的爱。
蔷薇花架下千百遍,簪子一笔一划,是煎熬,是欢愉,是守口如瓶,是悲喜交集。
百转千回,无人可诉,相思苦矣。
芳官的缄默不言,龄官的凝眉不语……
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
夏天结束了。多少不可言说之事,无疾而终。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干枯时秋恨已成。地上踏着飒飒的枫叶,是被霜打的痕迹。
菂官偶感风寒,一病不起。
秋天到了,花事尽。果真应了这句谶言吗?
屋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藕官拿着一只折扇,低头给小炉子扇火。
几个姊妹结伴来探望菂官。
葵官隔着窗望了一眼,悄悄扯一把芳官,“怎么就病得这么急?”
芳官没有说话。
豆官插口道:“是着凉了吧?风寒而已,我看也不大着紧,静养养就好了。”
芳官瞪她一眼,“胡说八道!你听谁说的不大着紧?嗓子都废了,不大着紧!”
豆官委屈得很,“我听夏婆子说的——她可是菂官的干娘。当时跟我说的时候也是轻描淡写的,随便告诉一句就完了。”
芳官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