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琅,”谢云翦吞了颗大的,将剔出的核吐到银碟里,“你说鲛人会吃这些东西么?”
被他点名的白玉琅摇摇头:“臣也不知,陛下或可投喂一颗试试。”
“嗯。”谢云翦赞同,从盆内拿起一颗荔枝,两根拇指一掐一掰,亲自剥出鲜嫩果肉,起身走到了池边。
商弦眉尖微微一蹙:“陛下,鲛是凶兽,不宜靠得太近。”
白玉琅亦劝道:“《九州神异志》中,称鲛人为‘鲛妖’,商大人说得对,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你们两个,如何还一唱一和起来了?”谢云翦狐疑地挑眉。
谈话间,琉璃池上曳开了一道波纹,只听“哗啦”一声,鲛人现了身,极其自然而温顺地,从他手上衔走了荔枝,半点不复昨夜“凶兽”之相。
谢云翦朗笑出声:“哎,核可吃不得,快吐出来。”
鲛人眨了眨眼,似乎听不懂他的话,喉结一滚,将荔枝囫囵吞咽了下去。
他连睫羽都是会发光般的霜白,犹如雾凇织成,眉眼雌雄莫辨,妖气横生,鲛人拥有与生俱来的诡丽形貌,此话委实不假。
“朕记得,你会作画?”谢云翦兴致盎然地转向商弦。
白玉琅会心一笑:“商大人妙手丹青,陛下这是想让他,绘一幅鲛人凫水图?”
“正有此意。”
鲛人温驯的表现,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商弦按下心中惊疑,淡淡道:“臣不过略通绘画,画技粗疏,当不起‘妙手丹青’四个字,白公子过誉了。陛下如不嫌弃,便叫人准备笔墨吧。”
谢云翦吩咐下去,作画使用的工具很快被送了上来,绢帛、笔砚、朱砂、石青等一应俱全,商弦手执玉管笔,细腻地描绘,鲛人像是明白他这番举动的含义,乖乖在接近池沿的浅水里游弋。
画像讲究先形后貌,勾勒完了大致轮廓,再填面容,要为鲛人绘目之时,商弦抬眸去看鲛人的眼瞳,与鲛人目光甫一相遇,登时一怔。
“痴缠”,除此之外,他一时竟然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那眼神太过煽情,蘸饱墨的笔尖如一片惊风落叶般坠到绢帛上,污了帛面,商弦顺势再勾两笔,将墨迹巧妙地化成了替鲛人点的睛。
“临水画鲛,陛下好雅兴。”
“摄政王。”
商弦心下一紧,却没有回头,继续看似心无旁骛地作画,对着帛画太久,腰和肩颈都略略泛酸。
桓冽已然到了他背后,故作惊诧地道:“哦?孤还以为是这宫中的哪位画师,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大乐正。记得上次看大乐正作画,还是在从宣地回盛京的路上。”
商弦呼吸乱了一拍。
他那时何尝作过画?桓冽说的那回,是他被押来胤国的途中,一位青年将军抱着折辱他的心思……抑或某种淫邪的意图,怀揣印章、笔筒与各色毛笔,夤夜摸到了他帐内,醉醺醺往他身上扑。
他色厉内荏地叱骂,被擒着小腿,在足尖上蘸了印泥,挣扎时踢翻了笔筒。
青年将军将他笼到身下,抓起一支笔,还想在他肚脐里也点上湿红的印泥,桓冽被筒翻笔撒、铁链当啷的激烈声响引来,命人将喝得烂醉的青年将军扶了出去,瞧着印泥曳染出的一地艳色,哂道:“商公子这‘画’,画得不错。”
此事原委,谢云翦等人自然不知,桓冽这时候提起,无疑是一种隐秘,而又针锋相对的羞辱。
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吃过不止一堑,商弦并未再寻刻薄话回敬,任他一记铁拳打在了柔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