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头破败不堪、积灰弥厚,所幸床铺被褥一应俱全,捯饬整洁便可供她家先生舒舒服服地休憩。孔鱼将煤油灯搁在小几上,翻箱倒柜找有没有灯烛,冷不丁瞥见另一扇虚掩的门板后头杵着个直挺挺的死人——尸体被一大床白布蒙了,只勾勒出隐约的轮廓,头顶竖一块木头灵位,正面贴着辰州符中的“净尸符”,上书:“左有六甲,右有六丁,前有雷电,后有风云,千邪万秽,逐气而清。急急如律令。”
孔鱼轻轻掀起白布一角,是具面色灰黑的女尸,小鼻子小眼睛龅牙凸嘴,五官排布十分局促,活脱脱一张没毛的鼠脸,怕不就是周边苗寨中传得神乎其神的耗子精,“耗子二姑”。知她因面畸命途多舛,死后又被愚昧的山民安了个妖魔鬼怪的不实恶名,孔鱼感慨着深鞠一躬,道声“冒昧来访,请勿见怪”,双手拢在嘴边朝外脆生生地喊:“先生,红姐姐,拐子哥,罗帅,小兄弟!后院有间睡房,快来休息吧!”
陈玉楼头一个赶到,肩头有些漉湿的水渍,孔鱼马上递给他手绢擦拭。陈玉楼没接,自顾自圈住小姑娘右手腕举高,问:“怎么受伤啦?”孔鱼哽。撒谎是对良心的折辱,可说实话对方一定当她疯了,先生啊,敏锐的洞察力不是用在她身上的!孔鱼左右为难、磕磕巴巴地回答:“收拾的时候……被木、木刺划破的。”
“让花玛拐给你上点儿药。”陈玉楼本欲解开绷带察看伤情,又怕弄痛孔鱼,就叫她找居家旅行倒斗下墓的好帮手花玛拐整点啥金疮药止血散。孔鱼摇头说“不用”,牵着陈玉楼来到耗子二姑尸首边——尽管仍是拽袖口,情窦初开的陈总把头心里依旧美得冒泡,想孔鱼走得慢些、再慢些——孔鱼欷吁道:“先生,这便是那耗子二姑。但她不是鼠精,只是个备受歧视的苦命人。”
闻讯而至的罗老歪奇道:“什么?这就是那只耗子精?”说罢就要伸手亲睹耗子二姑真容。孔鱼愠怒地强调她是人非妖,别那么少见多怪,但目瞪口呆的罗老歪才管不了这么多,举枪要把这怪模怪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娘们儿打成筛子。红姑娘瞧不上罗老歪“我有枪我叼大”的匪气,没好声道:“你神经病啊你!”
罗老歪横得吹胡子瞪眼:“去去去!不跟你一般见识!”
陈玉楼取下牌位,念背后生平记事:“湖北乌氏,龙氏妻也。年三十于归,迁至怒晴。又三年为孀,遗孤仅百日,家窘而夭,仅余乌氏一人。遂孀居守尸于此,四十九而亡。”他把牌位交给孔鱼放还,一边太息道:“看来她是这攒馆的守尸人,是从外地远嫁过来的汉人。死了不到三个月,需要站僵才可以入棺。”
众人恍然大悟。孔鱼不高兴地嘀咕:“都说了不是妖怪,不是妖怪,欺负死人开不了口吗?”她抻长胳膊戳了下一直缩在红姑娘身后的荣保咦晓,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小兄弟,听见没?人家不是摄人心魄、吃人五脏的耗子精,是你们见她相貌诡异,以讹传讹罢了。”
“不、不是的!”荣保咦晓呜咽着大声争辩,“耗子二姑是义庄老乌的媳妇,可她是偷吃血豆腐时被老乌一刀斩断了尾巴、变不回原形,才嫁给老乌的!红姐姐,小鱼姐姐,耗子二姑就算死了也还是妖怪,这屋不能待啊!”罗老歪被荣保咦晓哭得脑壳疼,磨着牙道:“你怕个屁啊,老子有枪!”
心说如果人耗子二姑真是妖怪你这枪就是摆设,孔鱼撇着嘴生火烧水请陈玉楼净手洗脸。拾掇妥当后,他们团团围着火堆驱寒,啃吃些干粮果腹。孔鱼一如既往倚坐在陈玉楼足边,手肘支着他膝盖,幽黑双眸凝视着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