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孔鱼困惑但习惯性扬起笑脸,像只对万事万物充满友善好奇心的小羊羔,在她眼里什么都是美好的,被屠夫捆了蹄子磨刀霍霍还在柔软地咩咩叫。陈玉楼曾不止一次,现在也同样感慨:孔鱼若没入卸岭由自己护着,怕是早被盘剥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他压低声音道:“小鱼儿你这么聪慧,一定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随即发现他俩的距离亲密得不合礼数。孔鱼温暖的鼻息就拂在陈玉楼下巴上,稍微抬一抬头便能亲个正着。
陈玉楼立马默默退开,觉得自己这双手双脚无论怎么摆放都很不对味儿。然而孔鱼落落大方、义气凛然,倒衬得心思敏感的陈玉楼纯情得居心叵测,这要叫远在湘阴养老的陈老太爷晓得了,准把这媳妇都追不到手的没用儿子捶死一万次。孔鱼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垂下眼帘,不敢接陈玉楼的话外音:“可是,先生,我不喜欢说谎呀……”
陈玉楼振振有词地忽悠孔鱼:“我哪句话让你骗人了?附和我而已。以我的言论为基础,咱俩互相印证,即成事实嘛。所以小鱼儿你大胆地告诉我,我们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是不是中了鬼打墙啦?”
孔鱼虽行走江湖多年,涉世仍不算深,“勾心斗角”于她就是四个白纸黑字,否则之前也不会傻乎乎地被那伙散匪逮了作饵,论花花肠子和嘴皮功夫完全不是陈玉楼的对手。陈玉楼“无懈可击”的诡辩逻辑说服了孔鱼,“情感”将“理智”一巴掌呼死,小姑娘摇着无形的牛尾巴兴高采烈道:“对!中了鬼打墙了!”
陈玉楼欣慰一笑,继续诱引道:“那这狸子……是怎么回事儿?”孔鱼一脸严肃:“这我也不清楚。总之我找到先生的时候,这狸子已经死了;而先生追的那只贼猫,被老狸的尿液和口水迷了心智,成了它一盘美餐。按说先生是不是毋须跟那贼猫姓咯?——‘猫玉楼’这名儿,好像走街串巷卖艺的。”
陈玉楼脚下一滑,差点把英俊的圆脸(……)交代给攒馆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他咬牙切齿地想,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他还得向气死人不偿命的孔鱼多学点皮毛傍身。
那厢花玛拐和红姑娘坐卧不安地守了一夜,都揣测莫非总把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横遭不测,连带小可怜儿孔鱼一道送了性命。他们刚打算劝说罗老歪提兵搜山,却见陈玉楼一手包袱一手帕子、背上挂着面色苍白的孔鱼,不紧不慢地穿越庭院走了过来。红姑娘关心则乱,埋怨道:“老大你怎么才回来呀?小鱼她怎么了?”
陈玉楼坦荡道:“我们中了鬼打墙了——在林子里绕到天光熹微才破了迷局,小鱼儿她经不起这般折腾,有些乏力。哎,红姑,弄点吃的,大家都饿了。”他把狸子尸体往人堆里一掼,让花玛拐拿着耗子二姑的耳朵给她修补入殓。实际上只是乐极生悲崴了脚的孔鱼搭着红姑娘一瘸一拐到石床边坐下,委屈巴巴地扯着红姑娘衣襟对她说:“红姐姐,我想吃鱼头泡饼。”
“……你看我像不像鱼头泡饼?”红姑娘的白眼翻到天上去。她轻轻揪了把孔鱼肉肉的脸颊,说:“这鬼地方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鱼头?猫肉泡饼吃吗?猫抓老鼠,也吃鱼,猫肉泡饼四舍五入就是把这三味鲜一锅烩了,你说香不香?”
孔鱼鼓起脸:“猫肉是酸的。而且——”而且那不是猫。罗老歪蹲在狸子尸体旁拿枪管拨拉片刻,迟钝地呼道:“诶,诶诶诶,毛色不对啊……脑袋也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