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使的车马亹亹而去,傅白仰起头,只见天上白云苍狗。
姬晏远远地望着他消瘦的身影,想走过去,又有些踌躇,不敢从暗中走出。而等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傅白已经转身登车,回相府去了。
“区区一楚之流民”。
姬晏望着魏使离开的方向。他知道傅白出身楚国,是流亡在外的士子。但是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傅白具体是因为什么离开楚国的,又是怎么离开的。
傅白从不谈及自己。
而如今,李奚所说的,当初该早点派人把手渡口,隐隐约约透露出了一些关于这人的过去。
傅白当初,离开楚国的时候,恐怕不会是什么好的处境。
姬晏不愿去想,万一当初李奚真的派人把守了渡口,那么会是个怎样的情形,也不敢去想,当初自己要是没有最后见傅白一面会是……
他不敢去想,不愿去想。
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
耳边仿佛又响起带着叹息的声音。姬晏学着傅白的样子,仰起头,只看到天上浮云相羊,毫无定数。
风摇蕙兰,楚之流民,匆匆登舟离去的士人……在那个时候,那人离开楚国,千里迢迢奔赴夏国,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姬晏眼前浮起傅白面上有时掠过的笑。
微冷的,不易察觉的,带着丝丝嘲意。
…………………………………………………………………………
傅白的确如同李奚所说,绝不会给魏国医治沉疴的时间。
在李奚还没回到魏国的时候,傅白派去的说客就已经用重金收买了受魏君宠爱的宦臣。
而等到李奚带着割城的合约回到魏国,向魏君直言进谏,试图说服魏国重肃朝政的时候,得到的只有魏君的怀疑。苦心准备的谏词魏君一语未听,直接将他赶出宫。
李奚木然地立在宫门之外,恍然明白了那天傅白为何笑而不语。
“好手段,好狠的手段。”
他呆站片刻,白日之下只觉骨头里透出寒意——他感觉到一场可怖的风暴已经准备完毕,即将到来。
覆舟覆舟,国之将覆。
李奚大笑数声,又大哭数声,也不与人辞别,直接离开了魏都,归隐山林,从此不知所终。
得知李奚归隐的消息时,傅白正在提笔写字。
他的手腕很稳,纹丝不动,墨痕流畅连贯,不带滞涩,遒劲有力。
“可惜。”
傅白说,语气却不见得真有几分惋惜。
派说客勾结宠宦,离间君臣,绝非君子应当做的,放到史书中,绝对是大受抨击的“小人行径”。但傅白并不在乎这些手段算不算“君子所为”。
卑鄙无耻也好,光明正大也好,阴狠冷血也好。
目的达到了,那么就统统无所谓。
他本就是身负骂名之辈。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犹来无止。”傅白搁笔,轻声念出伴随着魏民入关后,在夏地流传来的魏诗。
民怨已经深到成诗传唱万里的地步了。
这样的魏国,何来医治之法?
更何况,傅白也没打算让魏国有喘息之机。
……………………………………………………………………………………
入秋刚至,魏国境内爆发了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