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桌香客是一家四口,三个大人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姑娘。
此刻小姑娘睁大乌溜溜的眼眸,目不转睛望着赵荞,显然已被她口中的故事吸引。
“……那歌谣是这么唱的,‘塔儿尖尖黑,南院做主北做客;塔儿身身白,朱砂挽弓登天来’。”
尾音微微扬起,在薄薄冬阳的光里飘飘悠悠打着旋儿,落在贺渊的心上。痒痒的,酥酥的,嫩羽毛尖儿般轻挠。
那小姑娘蹙眉深思片刻,以严谨探讨的态度发表了见解“这歌谣平仄不合规律,韵脚也押得乱糟糟,不像李恪昭或他的近身智囊所作。虽史书有载他师从兵家,早年又不受重视,但终究是缙公第六子,自幼在字词格律上所受熏陶非常人可比。”
“这不好说。上古列国争霸时那些人说话的口音,或许和咱们这会儿不同?”
赵荞认真回忆片刻,又笑道“而且史书也提过,‘天命十七年,缙公第六子李恪昭及妻岁姬,质于蔡。蔡变,新君欲掠缙四城,谋斩缙六公子夫妇祭旗以振三军’。既他在蔡国做过质子,那他或他的近身智囊在口音上受些影响,变成了不是那么规整的雅言正音,也并非全无可能。是吧?”
贺渊惊讶地看着赵荞笑容笃定的侧脸。
他大概听明白了,她与小姑娘闲聊的是上古列国争霸时期一位很有名的人物,缙公六公子,后来的缙王李恪昭。
除前朝皇室珍藏在龙图阁中那些没几个人能看懂的上古文字所撰史册外,目前见诸于世的所有关于那位缙王李恪昭的记载大都只是歌功颂德的虚词,最具体的事件就只赵荞口中的这一桩。
贺渊真正惊讶的是,她天生不能识字,为什么竟可以将这段史册背得一字不差?
小姑娘似被她说服,又有点不甘心,嘟了嘟嘴“李恪昭是个坦荡的君王,不会搞这种‘用童谣造声势’的小把戏,一点都不威风。”
“哈哈哈,哪有时时处处都威风的君王!咱们每个人在面对不同人、不同事时,性情面貌都会有不同。君王就不是人啦?当时他声势弱些,缙国公室里支持迎他登位的人是少数,那他不得想法子给自己抬抬场面、加点筹码?”
“虽然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我还是不太相信他会这样。”小姑娘有点倔。
赵荞余光瞥见贺渊回来了,便笑着站起来对小姑娘道“好啦,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喝茶了。我就任意讲个故事,你听听就行。故事嘛,本来就是真真假假搀着才有意思的,你可不要真信啊!不然开年回了书院,该答不对夫子的考问了。”
语毕转身,与贺渊一同回到先前那桌,潇洒地将小姑娘欲言又止、明显还想再听她讲的眼神抛诸脑后。
“麻烦你了。”赵荞接过他去帮忙换了新碳来的小手炉。
贺渊抿了抿唇,眸色轻软“不麻烦。”
“唔,若你能见好就收,往后别再总跟着我,”赵荞尽量笑得和气些,“那我会更感激你。”
贺渊将目光从她的笑脸上挪开,舌尖抵了抵腮“对我来说,二姑娘对我能有目前这种程度的感激就够了。”
赵荞没好气地笑嗔他“嘿你这人,还没完了是吗?”
“对,没完没了。”贺渊抬起下巴哼了哼。
看她前一刻还与邻桌小姑娘相谈甚欢,后脚就又没心没肺的样就能猜到,若他不跟着她,大概不出三天她就能将他抛诸脑后。
他才不要成为她一段萍水相逢、事过无痕的模糊回忆。
贺渊顺手斟了热茶推到她面前。
赵荞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