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祭酒齐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烧的就是他们这些拖家带口的恩生。
凡国子监在册师生,一人发了个号牌,从此出入只看号牌。无牌者不得出入,有牌者牌和人对不上号也不得出入。监丞每天早晚在各堂点卯,有不到者,立即记在册上,敢有再犯,押送绳愆厅痛决。
这可就苦了这帮养尊处优的少爷们。家人是一个也不得带进来了,从铺床叠被,到磨墨铺纸,一桩桩一件件,都得自己来了。
一般的人,看三殿下也是如此,虽有两个侍卫长随,却只让候在屋外,心里也就平衡了。有那等真受不了苦的,干脆不来上学,想你能奈我何呢。隔天就见祭酒大人严服正色,亲至家中,问可病了?是何病?养得怎样了?明日可能来上学?那些小儿如何见过此等阵仗,少不得灰溜溜回去念书。
家里有慈母溺爱的,见不得孩子受苦,偏要不让去学里,直接退了就罢了。过几天同僚就议论,某某大人家的公子,骄纵奢靡,不好读书,旁人家的孩子都能坚持,独他不能,唉,可见某家后继无人了。严父听了,必大不悦,回家就逼孩子回去念书。纵然偶有一二严父也不能管教的,不过是漏网之鱼,不在话下。
如此多管齐下,不过月余,国子监风气焕然一新,往常走两步都喘三喘的娇弱公子,如今已能扛着一箱子书从典籍厅走到敬一亭,面不改色。
金荣进学的这一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学生都正常在学斋念书。薛蟠把他送到集贤门外,不得跟进去。冯紫英请了假来接他,帮他拿着行李。
金荣自觉没什么别离之语要和薛蟠说的。他从来并不把短暂的分别放在心上,只牵着薛蟠的手,牵了一会儿,就和冯紫英往太学门去了。
他们是从东边孔庙那里过来的。先师庙前,武官下马,文官下轿。他听不见薛蟠的马蹄声,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过牌坊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似乎隐隐有一个人影还在那里。他挥了挥手,那人也挥了挥手,转过一扇门,终于看不见了。
冯紫英知道他们兄弟感情深厚,又都是青春年少的时候,乍一分别,岂不感伤,也没出言宽慰,只拣了些有意思的事情说说,又帮他安顿了房舍,果然那房里已有一人的东西在了。
冯紫英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要和殿下同宿了。正好,我就在你们俩隔壁。”
原本各地岁贡并恩荫入学的新生,是要结队由老生领着诵读监规,再到各处认路的。但他这日子选的巧妙,今天正好只有他一人入学,倒不好为了他大张旗鼓地劳动老生。正好冯紫英和他亲厚,自告奋勇地来了,也算没让他两眼一抹黑。
监规是□□皇帝时定下的,白纸黑字,如今不过文艺复兴,没什么好说。冯紫英也知道他其实懒怠走路,就略略拿纸给他画了个地形图,还没说几句话,前面就放了课。
冯紫英笑道:“快去吃饭,不然好菜就抢光了。”
金荣自穿越以来,几乎和薛蟠形影不离,听说要吃饭,立时就要唤薛蟠,说今天要吃什么什么,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忙改口:“走吧,冯兄。”
他知道皇帝让他来国子监必有深意,本来兴致勃勃要做一番事业出来的,这么一下子,竟把所有的热火都浇熄了。
意兴阑珊地跟冯紫英到了饭堂,果然已人满为患,难以找个空位子出来。冯紫英拽着他挤过人群,到了一张桌子前。席仲正坐在上首,和旁边一人说着话,见他们来了,指着冯紫英笑道:“噫,你带他来作甚!他既来了,我就要走了!”
说着竟真起身要走。
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