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毕竟是她奶大的孩子,虽无血脉,却也有养育的恩情,她已经将七郎视为亲子。可是她又到底是府上的下人,身契捏在主母手中,东苑主人三娘珈荣只能对她打、罚,却不能随意发卖,但宋氏可以。
她瞧着躺在榻上的七郎,手都在不住颤抖。
白日里王盾之王老先生给七郎瞧了脉象,断言不出三日便能醒来,还开了一剂药,同蒋医正的药配合服用,她给七郎灌下两剂汤药之后,果真到了入夜时分,七郎的高烧便褪去了,就连脸色也没有刚刚送来时的惨白。
荀氏拿着帕子沾着水,润湿着七郎干枯的嘴唇。小男孩才十岁,渐渐的已经长开,看起来像是一个玉人。李氏当年貌美,南阳郡公也是个出色的美男子,公府上几位子女都长得粉雕玉琢,荀氏觉得,最好看的还属七郎。
纵使如今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依然那么讨人喜欢。
荀氏收了帕子,这才发觉自己满脸的泪水,她伸手摸进袖子,一个小小的纸包藏在袖中,已经被体温捂得温热。
春熙打着哈欠走过来,瞧见荀氏竟然一脸的泪,愣了一下,道:“荀妈妈,你哭什么?”
荀氏拿帕子掩着眼角,抽抽搭搭地说:“七郎是我奶大的孩子,我能不哭么!”
春熙道:“快别哭了,白白寻了晦气!王神医不是说了,七郎三日内必然醒来,我瞧他现在的脸色,说不定一会儿就醒了,叫他瞧见你哭成这个样子,多触霉头!七郎还没死呢!”
荀氏素来和春熙不大对付:“臭小子,滚一边儿去,毛头小子哪里懂奶孩子的恩情!”
春熙哼哼了一声,道:“成,您心疼七郎,别忘了七郎天亮的时候得服一剂药,我已经煎上了温在偏房,劳烦妈妈看着点!”
“七郎对你那么好,你就晓得偷懒耍滑!”
春熙道:“天可怜见,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荀妈妈你就让我睡会儿吧,我现在倒下来就能着!”
“滚!”荀氏带着哭腔怒道,“别在老娘跟前晃悠!”
若是寻常,春熙肯定要跟荀氏顶嘴了,可今日里,他看着确实累得够呛,竟然没有回嘴,只鼻孔里冷哼一声,晃晃悠悠地出去,睡到外间了,不一会儿,外头便响起了春熙的呼噜声。
他自昨日就一直连轴转着,未曾休息,睡得像头死猪。
荀氏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一边哭一边心里埋怨,三娘子着实忠奸不分,这东苑,除了她荀氏,还有谁能对七郎更好?春熙还是夏冰?那两个毛头小子,现在都倒在外头睡得正香,不舍昼夜守着七郎的还能有谁,还不是她荀妈妈么!
三娘子竟然还找人分她在东苑的权力,实在是太寒人心!
她捏紧了手中的纸包。
屋中漏钟滴滴答答地走过,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间春熙夏冰的呼吸声绵长粗重,整个东苑安静无声,只余下偏房药炉子上煮沸的咕嘟咕嘟声响。
榻上七郎突然发出了“嗯”的声响。
荀氏一惊,慌忙扑了过去,见七郎的面色又红了两分,一摸额头,温度早已正常。
她看着七郎,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半晌,她终于下定决心,站起来后退两步,重重跪倒下去,拜伏在地,轻声道:“郎君既然已经不顾同奴婢母子恩情,便休怪奴婢……来生,郎君再投个好人家吧!”
说罢,竟然是怕自己再后悔似的,站起来匆匆往偏房跑去。
正如春熙所言,那药就在火上温着,静等着天一亮,给七郎再灌下去一碗,荀氏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