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接过杯子小啜一口,温热的酒浆入口甘醇无比,他屏息凝神回味,只觉得先是一股桂花香气直冲脑门,然后四散开来沁肺入脾,接下来是一丝丝菊花的清甜将口中浸满,一股暖意慢慢流入四肢百骸,让人说不出的舒服。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大声赞道:“好酒!”说罢竟举杯一饮而尽。
涂三高兴得合不拢嘴,立刻又给中年人杯中斟满,嘴里丝毫没有停歇说道:“大爷有所不知,我们这酒啊,名字风雅的很,叫什么桂魄菊魂!您猜怎么酿的?用这头年冬天的雪水和上一等一的碧玉糯再投曲封坛!这米可有讲究了,都是淮南吴越一带的稻子,惊蛰一过、运河解冻后第一批运往京城的!封坛也选的是春分当日,入窖足两百天。”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然后开坛,把立秋后刚出苞的鲜桂花投进去,再加曲封坛等上六十天,然后再把凌霜的晩菊花瓣投入,再加曲封坛三十天。这一共二百九十天下来,三封三酿,就是大爷您杯里这酒了。这是我们二掌柜的传世方子,长安城里来往的客商没有不知道这酒的。瞧您这范儿,定是在王侯世家里当差的,平日不跟我等草民来往,今天您来敝店赏光,小的们脸上光鲜着呢,需要啥尽管吩咐!”
座上几人听完他这么一大番说辞,端起杯子一尝之下心里莫不折服。这酒酿造起来如此费事周折,确实是天下难得。中年人叹服酒味之余,对涂三的眼力也颇为刮目相看。他们几人均在公门当差,平日往来长安都经由官驿,十余年来从未到过这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只是昨晚被风雪耽搁在长安城外,又因近年来与匈奴战事吃紧,京师三辅一带禁止夜行,才不得已投宿至此。他并不接涂三的话,反而调侃他道:“你家这三酿的确是一等一的好酒,不过你这么一说,不是把你们二掌柜的方子泄了吗?不怕你家掌柜责罚?”
涂三微微一愣回复道:“大爷多虑了,之前敝店的酒卖得好,不少人都来问这方子,小的们都存了心思保密,反倒全被我家二掌柜数落了。他说酒乃天地间造化所得,世人哪能独专?所以敝店并不以卖酒为利。况且本店诚信经营,为的就是这南来北往的客人能有一个舒畅的歇息之地,图的是大伙儿的方便。这些年皇上圣明,广开营生,又凿了这运河,敝店的生意红火得很,这酒才沽一斗三十钱,那方子就在二掌柜台子上钉着,您大可抄了去。”
他朝向左前方一指,中年人顺着看去,果然在砖台外侧立着一块木牌,上书几行大隶,的确是这桂魄菊魂的方子,水、米、桂、菊各几分都有细述。他移目向上,只见那个青衣男子仍坐在台后,狗儿还是偎依在他右侧,左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姑娘,约莫**岁年纪,只见她眉目如画,灯火映得她脸蛋通红,显得十分可爱。柜台上新添了两盏灯,光亮多了几分,终于能看清那青衣男子容貌了,他看起来约莫五十上下,略显老态,正拿着串珠算筹跟两个小孩儿比划,神态甚是认真慈爱。
中年人心下一动,对涂三说道:“能不能请你家二掌柜赏光,到这里跟我们喝上两杯?”涂三却连想都没想立即回道:“大爷,我家二掌柜从不喝酒,再说,”他压低声音道:“他腿上残了,挪动不甚方便。请几位爷好好用饭,这羊肉汤饼,香得很。”说罢他收拾食案匆匆退下去了。
中年人凝神看了青衣男子和二个小童片刻,开始低头吃饭。身边的少年和两个随从才敢动筷子。大海碗里汤饼份量极足,羊肉汤上面堆了一层密密的葱花韭叶,拨开是切得薄薄的一层羊肉片儿,底下是码得结结实实的切成小块的面饼。羊肉入口即化,面饼咬劲十足,汤汁鲜美无比,顷刻间四人都吃了大半碗,佐以桂魄菊魂这天下一等一的佳酿,身上一层细汗出透,说不出的畅快。
众人正专心用饭,隐隐听到门外噼里啪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