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玧走的虽是一步险棋,但不得不说他是将列国的心思摸透了——辽国内部各怀诡谲心思不一,古蜀隔着崇山峻岭有心无力;楚国并不愿晋国鲸吞雍国后直接威压于顶,与其同强大的晋国做邻居,不如有个弱雍扼制强晋;而幽、吴虽有兼并之心,奈何鞭长莫及……一旦雍国灭亡,获利最大的实则只有晋国。故而列国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大多只是抱着趁火打劫捞一笔好处的心思,这也是四国军队陈兵峤山、虎牙关却迟迟难进一步的根由。
凌玧得以安安稳稳站在诸国将帅面前而不是立刻被抓起来处死,也是因为他一早便知道,灾荒不止在雍国爆发,而是蔓延到了整个大河流域,换句话说,列国的军粮也快断了。
凌玧一面明着谴责诸国暴行,一面私下与除晋国之外的其他各国将军陈说利害,经过长达十一天的交涉,终于与诸国签订了停战盟约,同意将古丹城赠还楚国,河东地搁置争议与晋共耕,赠幽、吴十万金,分五年缴清。
其他诸国对此结果都很满意,唯独晋国,原本打着鲸吞雍国的算盘,再不济也要彻底占有河东地,谁知联盟在凌玧分化瓦解之下,皆不愿坐视晋国获利。四国军队都在晋国境内,晋国也不敢公然撕破脸皮,只得忍气吞声签了盟书。然而,待其他三国大军一撤,晋君魏铎便悍然扣押了凌玧,发书雍廷,声称凌玧“举动失仪”不堪为储君,为两国长远和睦计,晋国暂留凌玧为质,并请雍廷速送太子妃与世子赴晋。
书传至雍廷,朝野哗然。
凌玬生平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对抗凌慑。
私谈无效,凌慑闭门不见,凌玬迫不得已于宣殿外敲登闻鼓,逼凌慑临朝听政。
凌慑在侍从搀扶下强撑病体出了深宫,终于迈进十三年未曾踏足的宣殿。
“陛下万安!”大臣们行过叩拜大礼,俱是战战兢兢伏贴在地——谁都知道一场惊天风暴就要来了。
凌慑点点头,黄门忙高声宣道:“免——”
人群窸窸窣窣地起身,立时便显出只有一人还孤零零地跪在殿外。
凌慑灰败的面孔因压抑怒火而显得愈发黑沉,半晌,他终于哑着嗓子开了口:“凌玬,登闻鼓乃国之重器,非危急存亡不可妄动。依律,凡敲登闻鼓者,不论事由先杖十,尔可知晓?”
凌玬腰背挺得笔直,面上纹丝不动:“臣有要事奏与陛下,甘愿受罚。”
凌慑气息一岔,忙举起一只炮袖遮面咳喘,另一只手用力向下挥了挥。黄门只得传命道,“依律用刑。”
大雍自有国以来,当廷受杖的臣子倒不少,可几乎没有哪位皇族受过这份罪。一时间朝臣们面面相觑,眼见得持杖的武士鱼贯而入,终于有人带头跪下求道:“法不加于尊,陛下三思啊!”
凌慑好容易缓过这阵咳嗽,见此情形气得脸色青白,将案几上的物什全部扫翻在地:“放肆!国法岂容儿戏?给朕重重地打!”
再无余地,武士们布好刑凳,凌玬也不要人拖拽,自行伏上去,将衣袖一角塞进嘴里紧紧咬住,那又粗又沉的实木刑杖便伴着生硬冷冽的风声砸了下来。
那一下的力道仿佛要把整个人活活拍成肉泥,凌玬一瞬间还感觉不到痛,只觉得全身震得又酸又麻嗡嗡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