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上元宫,穆徵与凌玬才发现寝宫内已跪了数位重臣,领头的正是高信。穆徵忙与众臣跪在一处,凌玬在两名宫人扶掖下慢慢走进殿内,停在距榻前十步之外,面无表情行了君臣礼。
凌慑已是行将就木的模样,此刻见了这唯一的儿子,再有多少芥蒂隔阂都不禁痛触情肠,艰难地抬了抬手道:“子寰……来,来朕跟前。”
他想摸一摸凌玬的头发。少年尚未正式加冠,一头浓密的黑发只用金环束在头顶,未加修饰如马尾般散开。
然而凌玬连头也没抬,仍是恭恭敬敬伏在地上:“陛下有何圣训?”
凌慑的手顿在半空,终是缓缓放下。他闭上眼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费力地滚动着喉结道:“七皇子凌玬,乃皇后穆氏嫡出,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寄望于国事,绥宁边陲,不堕先烈之鸿威。着继朕登基,即国君位,冀尔保邦于倾危、致治于将乱。众卿皆抱大材,有干国之器,相从朕于患难,恩亲犹胜骨肉……今国家危难,朕命旦夕,幼主孱弱,宗庙实系众卿……愿卿等念及朕情,早晚看顾吾子,结众心之成城,挽狂澜于既倒。切之!勉之!勿负朕言。”
众臣俱皆压着哭腔流泪叩首答应。凌慑又尽力转动目光找寻了一会儿,看向跪在最左边的高信,伸手道:“太尉。”
高信连忙擦了眼泪起身上前跪于榻侧,握住凌慑干枯的手哽咽道:“陛下善保龙体。”
凌慑深深地叹了口气:“永诚,朕深负你。丫头的事,是朕不好……朕深负你。”
高信心头一绞,忙后退一步,连连叩首道:“陛下言重,臣知陛下难为,陛下亦信臣忠心。陛下放心,臣定当竭驽钝之悃、尽忠贞之节于新君!”
凌慑眼角悠悠地划过一行浊泪,点点头,看向穆徵:“文厚,你是……皇后的亲弟弟,朕无福,她去的太早……你要……尽心竭力照看好她的骨血。记着,清心寡欲,克己崇礼,帮衬太尉辅佐好新君,多行架桥搭梁的善举,勿做拆房毁地的傻事,明白么?”
穆徵心头一肃,忙应声道:“臣谨遵陛下圣训!”
兹事体大,就连驻守前线的裴翼也星夜兼程秘密赶了回来,凌慑的目光落在将军老泪纵横的脸上,也不由得更加伤怀:“老将军,朕无需再多嘱咐你,但望卿善自珍重,替朕的皇儿,替大雍再多扛几年重担吧。”
一一嘱托了几位重臣,老皇帝的气息越来越弱,内侍连忙上前请臣子们暂退殿外等候,只留下凌玬。
“孩子……你恨朕,是吗?”
“臣不敢。”
凌慑看着跪在离自己十步以外冷冰冰的儿子,只觉得整个寝宫的炭火都暖不住他的身子。
他苦笑道,“你不原谅朕,朕不怪你。等你坐到朕的位子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到那时你或许就能明白,朕才是这世上最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囚徒。朕不是没有感情。”
凌玬缓缓直起身,默然看着他。
凌慑也极力挣着身子看他,“玧儿长得像他的娘,你……你还是像我多些,唯有这头发……这头发又黑又亮,你娘亲从前就有一头好丝发……你这发倒束得好看。”
他是那样渴望地望着他。这借口是如此拙劣,他不过是想儿子来自己身边,摸摸儿子的头。
凌玬突然笑了,“陛下好眼光,这是臣外出赈灾之前,大兄亲手替臣束发的型状。”
凌慑浑身一震,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