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大臣消息灵通些的,业已知晓昨夜和静公主子自幽归国之事,看皇帝这副神情,揣测其中必有曲折故事,遂缩了脖子在班列中,纵使有章要奏也不在这个关口上去触霉头。有些则没那么多城府,满脑门还在打严崇的官司,这不,很快就有送上门的——
“陛下,臣听闻严丞相嫡母被逼下堂一事……”
“石御史,”凌玬一振衣袖,直接截住了石封的话头,“此事稍后再议。朕今日先要跟诸位讲件家事——也是国事!你们之中有些人可能已经听说了,就在昨日,朕的外甥,和静公主的儿子赵无期回来了。”
下面明显有了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凌玬冷笑,“你们应该和朕一样,感到不可思议。赵无期一个八岁的小儿,怎么会一个人回来了?说实话,朕也不知道,因为孩子到现在为止还昏睡不醒,朕连问话的机会都还没有。但有一点是明摆着的,他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他带回来的是和静公主的骨灰!”
这下朝臣们全炸了锅。世间最恶毒的刑罚不过挫骨扬灰,而和静作为和亲公主,代表的是整个雍国的颜面,她岂能受如此大辱?!
凌玬深吸口气,扶住案角,强按下胸口的翻腾,“幽君赵硕,不以公主为妻,不以无期为子,犯下逆天恶行,铸此人伦惨祸!石御史,你以为此等禽兽,无期还当奉其为父否?幽国的皇后不能安定后宫,不能善待幼子,无期还当视其为母否?”
“这……”他只字不提严崇的事儿,但立时就把石封堵了个满面通红,石崇只得避席谢罪。
凌玬抬手止住他,“三纲九常是天经地义,但也要视情况而定。眼下是什么时候?是礼乐升平的太平盛世吗?和静公主因何惨死,朕的兄弟姊妹因何受辱于他国,列国都是怎么看咱们大雍的?四国的军队陈兵山关的情形,诸位都忘了?”
他站起身,干脆走下丹陛,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朝臣,从他们面前踱步过去,“朕知道你们的意思。流民编籍,抢了你们贩卖奴隶的好生意;丈地垦荒,削了你们圈地的好由头;太学改制,卡了你们不成器子弟的晋升路。是吧?你们哪里是在跟严丞相过不去,咱们甭绕弯子,你们压根就是在跟朕拧腕子,要朕安心当你们的儿皇帝!”
他话说得既直且毒,满堂朝臣都不得不跪伏在地连声请罪,个个面如土色。
“可是你们看看无期,看看和静!朕告诉你们,今儿不革弊政,明儿雍国亡了,到那时,你,我,这儿站的所有人,都是赵无期,都是和静!”
高信穆徴到底是聪明人,见皇帝气急如此,忙带头表态,“陛下天纵之明,谁若敢对新政阳奉阴违,那是自绝于朝廷,人神共诛之!”
凌玬平了平气,点着杨颍的名儿问道,“大农令跟诸卿说说今春的收成。”
杨颍在四轮车上欠了欠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报出了一连串数目,末了满脸仰慕地冲凌玬一拱手,“赖主上圣德,今年只一季的收成便远超了去岁三季之和,税赋所得翻倍,国库充盈,实乃前所未有之盛。”
没人再有二话。其实朝臣们心下都有数,新政以来整个国家欣欣向荣,他们各自采邑的收益也远强于往年;只是人心不足,谁能嫌利多呢?总存了个讨价还价的念头,指望着敲敲严崇这只边鼓,就能给小皇帝多多施压,局面一紧张皇帝也得让步不是?
谁知小皇帝就这么单刀直入地破了局,杀气腾腾把价码压了个底儿掉精光。
朝会开得顺心遂意,等散朝时凌玬脸色好多了,只淡淡瞥了一眼站在下首第一位的严崇,也不多言。严崇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