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谋夺天下?我不怕告诉陛下这一切,因为我知道以陛下的心志,根本不惮用我这样一个天残之人,我不需要名利,陛下,您一定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凌玬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沉思。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朕明白了。”
江玫热切而渴望地盯住他。
“朕想起第一次遇见严茂修,那时他郁郁不得志,饱受嫡母欺辱,也是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凌玬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可以唠叨心事的树洞似的,唇角边带着笑意说起往事:“朕那时很不明白,明明素不相识,他何以初见之下便对朕怀有那样的憎恨。后来朕就懂了,他恨的不是朕,是整个不公的世界。”
凌玬带了几分怜悯将目光慢慢移到江玫身上:“因为严茂修,朕始终对一切生而不幸之人怀有最大的善意与尊重。朕从不鄙夷那些身体或者心灵有损伤甚至残缺的人,只要他们还心怀着志气与希望。所以,朕可以用不良于行的杨令君,可以用刑犯出身的周载坤……”
江玫目光灼灼,似是更加笃定他会激赏自己了。
“可是,朕瞧不起你。”凌玬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仿佛一盆冷水兜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凉。
“你不是严茂修,也不是杨令君。朕瞧不起你不是因为你天阉,而是因为你根本没有你自以为的才学与志向。”凌玬嘴角带着刻薄的笑意,嘲讽的话就像是剜肉刮骨。
“你能为朕谋天下?不,你没有这个本事。你别急着反驳。你心里根本没有天下,你永远沉浸在自己构建的那个阴暗而狭窄的巷道里,做着自己最丑陋肮脏的梦。你不是一位志士,你只是个阴险小人,你没有添砖加瓦的能力,只干得出拆房毁地的勾当。”
凌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江玫,你只不过是个搅屎棍子,如是而已。”
江玫浑身都在哆嗦,目眦俱裂,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弑君。张冬见状,忙挡在凌玬身前大喝道:“来人!”
禁卫鱼贯而入,将江玫制住拖翻在地。凌玬别开目光,摆摆手道:“带下去,朕不想再听这人说一个字。”
禁卫们手脚很麻利,很快就再也听不见江玫凄厉的挣扎与呜咽了。凌玬的脸上却并无半点松动,他就这样怔怔地坐在案后,久久不动。
张冬乍着胆子小声劝道:“陛下千万别为这样的狂徒费神,他只是个疯子罢了。”
“你错了。”凌玬缓缓抬起眼,“他是个深谙人心的奇才,说他有翻天覆地之能亦不为过。”
“那陛下方才还……”
“正因如此,朕不能留他。”凌玬指了指心口,“他就像是人心里最阴暗的角落藏着的恶魔,朕害怕他,张冬。朕不知道如果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朕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凌玬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悲怆:“朕是不是变了?小冬子。他说的其实不错,朕逼的高太尉辞官,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朕放任了严茂修的死。朕恨江玫,可朕或许只是找了个替罪羊来倾泄愤怒。朕是不是越来越可怕了?他们都曾是为雍国,为朕立下赫赫功劳的人……如今,如今朕还在考虑怎么处置穆徴,他是朕的亲舅舅啊……”
张冬眼眶湿了,他看着小皇帝从出生长到现在,深谙他柔软多情的本性,这段日子以来血雨腥风不断,他积攒了太多的无奈伤心,今天被江玫一激,便铺天盖地全成了愧悔自苦。
“陛下听奴才一句,陛下若真是个心狠麻木之人,就不会有如今的痛苦自责了。若陛下当真是寡情少恩,那么像严丞相那样的人,又岂会舍生忘死地为陛下尽忠?他们都不会怨恨陛下的,只要陛下善待雍国,更善待自己。”